港澳

       我對港都一向有著複雜的感覺。剛開始定居澳門的時候，總覺得港澳之間的人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都看港產電影與連續劇，也都說粵語、吃粵菜、聽粵劇，傳承自相同的廣東文化之根源。

其後，在小城住久了，才發現港澳地區的人們在思考方式及行為舉止方面的細微區別。雖則被殖民的時期不過百餘年，但英國與葡國所遺留下來的，卻並非僅是林立於城市中心的諸多歐式建築，還有幾乎滲入並影響了城市精神的種種社會制度與風俗。

人們大多喜歡香港，一則因為它的名氣，不但生機蓬勃，而且在許多世界排行榜中都佔有一席之地；二則因其姿態變幻多端，總是盡可能地滿足所有挑剔的旅人。但澳門，則給人一種想來便可來、想走便可走的感覺，這裡的居民生活步調極慢，雖聞名於賭場酒店，被譽為“東方的蒙地卡羅”，但那些刺激的事物只屬於電影與外來者，對小城的日常起居沒有什麼實際的影響。此外，澳門對挽留旅者的腳步一事也顯然很淡然，基本上就不甚關心，是個適合定居著慢慢退休的城市。因此，我曾經向來自波士頓的友人討論過，香港與澳門之間的關係，其實就像是紐約與波士頓的關係一般，在似乎井水不犯河水的平和表層之下，有著互相競爭與敵視的對立關係。

        而如今，在已造訪香港八次左右的現在，我對港澳居民之間的關係，也有了更為冷靜的新看法，頗有點“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之感。澳門人對香港人的成見多是以偏概全，香港人對澳門人的迷思則大抵源於認知不足。身處小城的我們，彷彿覺得彼島的港都充斥著滿滿的意識形態與潮語奇辭，但這其實只是因為香港的媒體和傳播業太過發達，加上有心的誇張、渲染與包裝，才讓其模糊了共通的本質，進而失卻了原有的簡單姿態。

        城市的成長週期與人類正好相反，是由老年到中年、再由中年到青年，最後滅亡在最為璀璨的時候，諸如瑪雅古都、亞特蘭提斯，以及巴比倫等等，均在其社會各方面的成就到達最巔峰之際，如星子般轉瞬即逝。

這樣看來，澳門與香港的前身均是一方小小的聚落漁村，那時的生活步調無疑是輕閑而謐慢的，如同沉靜的老者；其後工商業發展與現代化的步伐緊湊起來，城市的動力、土地、資源都處於過度開發的狀態，港澳都被催促著進入了壯年時期，只不過港都的腳步更快，又有外力支持，因而走得更前些，而澳門雖行走得慢，卻也因此而保留了更多的可能性，可以走得更遠。香港與澳門，大城與小城，均各有所長，但孰美孰佳，就要見仁見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