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的老灶頭』

　　鄉下老家的老灶頭是值得懷念的老古物，老灶頭的故事至少一籮筐，怎麼說都說不完。在老灶的旁側與灶眼上，留有許多老阿嬤和媽媽的手藝。還有那些令人難忘的家族滋味，以及媽媽的味道。因此，每當回鄉見到老灶頭，親切之外還帶著一股怦然的悸動。腦海中歷歷浮顯出，許許多多的老灶頭往事。

　　老厝業已經過多次的整修，老灶頭紋風未動，依然坐鎮在老位置上供應一大家人之烹調美味。暮氣沉沉的老宅子裏，只有老灶頭旁邊最溫馨。那年關刀山大地震，老家西廂全毀大廳樑斷，災情慘重留下斑斑見證，唯獨老灶頭絲毫無損，正好成為當時救災之烹煮中心。

　　書香傳家的老觀念是「君子遠庖廚」，因為廚房是婦孺天地，家中男人難得下灶煮食，除非是紅白事之必須男人協助，這才會有男人之身影出現於廚房。不過我是家中長孫，特權獲准在廚房灶下走動。印象裏，某次因為唐詩背誦不出挨罰。老祖父輕輕打我手心兩下，我卻誇張的號哭到灶頭邊向祖母告狀。

　　老祖母見狀溫與安慰我，並拿張小矮櫈讓我坐在灶前，陪著她老人家照顧灶火。是日老祖母心情不錯，手中抓起一把曬乾花生夾給我，並教我如何利用灰燼燒烤花生或蕃薯。她教我用灶火餘燼火灰掩埋花生夾，廿餘分鐘過去之後，用火夾扒開灶灰拿出花生夾。

此時它已被烤得熟透，用手指輕壓，但聞「啪」的一聲，熟透的花生仁出現眼前。性急的我趁熱丟進嘴裏咀嚼，軟軟嚼不出滋味。老祖母要我稍安勿躁，等待冷卻之後才掰吃它。五分鐘後再掰開一夾，內裏的花生米已經變得酥脆，丟入口裏咀嚼香氣四逸。

食髓知味，以後挨揍我都會跑去灶頭邊告狀。希望能夠獲得安慰，結果詭計被老人家識破，她裝做不知道不理我，害得我的希望化成泡影。詭計被識破很尷尬，但老人佳偶兒還是會讓我如願。經驗累積一多，鬼腦筋特別機伶。儘管如願與不如願交織，灶頭下卻已成為我的第二個秘密基地了。

老家的廚房裏，粗重之活兒都由媳婦女兒擔綱。老祖母是廚房總領頭，她每天必須負責籌劃吃食菜單，並且負責監督廚房工作。當她年紀越來越老之後，只能在灶口上，做些添柴顧火的工作罷了。老人家肚子有墨水，瓊林幼學或唐詩或千家詩，她都能夠背誦如流。每回我逃避背誦課程躲到廚房之時，她會在灶火前，邊顧著灶火邊督促我背記。我的詩詞文章之背誦功夫，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

依偎在老祖母懷裏聽故事，是我童年的享受之一。通紅的灶火照映裏，老祖母的映像照在牆壁上，隨著火焰之躍動而變形。於是鄉野傳說與民間故事，一則則的自其口中說出來，搭配著牆壁上的身影，臨場感十足震撼力也夠，讓我聽得又怕又愛。老祖母說過的故事，有如利刀深深刻在我的腦海裏。

祖厝的老灶頭是個三眼灶，中間是大水鍋，左右兩個小鍋。大鍋燒水備用或當洗澡水，小鍋則是用來煮飯炒菜之用。這座三眼灶四代沿傳，外觀功用始終沒變。因是之故，全家上上下下對它都有著濃厚的感情。不過，老祖母仙逝之後，因為么叔嗜賭，老厝淪入他人之手。因此，我們全家人就與它分手訣別了。回首前塵感慨萬千，如今年高回憶更是慨歎不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