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心戀情記』

　　祖厝後崖不遠處，翻過山坪之後有一座曾姓夥房，地勢斜坡鄰近內山，當年的屋主建築這座四合院，如何將那磚瓦水泥運進去山僻煞費思量。曾家三代人，在此耕山種植水果遠近馳名。到了春分時節，果樹開花滿滿，於是有許多經營水果買賣之巨商富賈，不畏山路難遙遠，紛紛前去曾家下訂，包購下他家的水果。

　　每屆秋季豐收之日，山道上人車絡繹不絕的往他家跑。為方便這些購買與載運水果之人車來往，曾家獨資開闢一條產業道路。此路甚長，一路蜿蜒連結至山下公路。比起早年之泥濘難走，狀況實在改善不少。

　　曾家有女長相俏麗，溫柔客氣頗有人緣。皮膚吹彈可破，許多年輕人都想與她交往，但都被她老父驅趕下山。這年一群大學青年入山，進行一次當地生物的田野調查。曾家撥出一空房當作他們的基地，因此，天天與曾家人見面機會很多。

　　這群年輕人，個個長得唇紅齒白，活潑大方，讓曾家大小姐看得如醉如痴。是年夏季，曾家大小姐剛自城裡的高校畢業，返回家中與父母同居一處。因緣際會，她與其中一位團員，深深陷入愛的漩渦之中。他們相愛甚深，就連二老也默許她們來往。他們約會外出，或是進城看電影都不加干涉。孰知好景不常，團隊開拔下山之後音訊渺然。

　　曾家大小姐按他留下的住址，連連去了好幾封信，可是每封不是查無此人，就是無此地址。單純的曾小姐，初次體會戀愛便遭受這種回應。暗恨自己識人不明之外，鎮日裏鬱鬱寡歡，日夜哭泣！越想越悲哀，就在一個月暗風高之夜，自縊於自家的工寮內。幸好被人及早發現，否則恐怕早已一命嗚呼了。

　　印象裏她自殺那天，正好家舅入山作例行門診。她被抬到門診的帳棚裏，口吐白沫奄奄一息。連連嘔吐狼籍，臉色雪白口角留著黏液。原本嬌嫩的玉臉，這會兒痛苦得扭曲變形。家舅先施以灌腸洗胃，藥液下肚半晌，狂吐不止，從那嘔吐物中，家舅判出是中了姑婆芋之毒。

　　姑婆芋在台灣低海拔山區到處可見，成枝長得翠綠婷婷生機盎然。要是生長在陽光下，加上水分充足，它的生長更誇張得綠油油的。大約在卅、四十年代，它的葉子可是攤商最好的包裝紙，包魚包肉包豆腐無所不包，可說是當時的包裝明星哩。

　　它的汁液帶毒性，沾到人體，皮膚過敏者一定癢得一塌糊塗。窮家小孩不怕癢，將它的葉子割下摺成捆，一疊疊送去市場叫賣。日子雖然難過，但有這筆收入，對家庭用度不無小補。

　　洗過腸胃的增加小姐，家舅建議送去城裏繼續治療。大夥忙碌半天，總算救回她的性命。半個月後，曾家大小姐出院返回山居。因為食道與胃部受創嚴重，聲音沙啞胃痛不斷。經過這次的打擊，她萬念俱灰而遁入空門。

　　曾父愛女順從她出家，並還特蓋一座家庵讓她在那裡修行。那位負心男後來成為一位生物老師，恰巧我班是他的指導班。某日師生閒聊，我提出姑婆芋向他請教。他滔滔不絕的，將那姑婆芋的生態與毒性深入淺出的剖析傳授。

　　他語意切切要我遠離這種植物，關心情思溢於言表。但他不知有位姑娘，用它當作戀情結束之毒藥。好幾次我想將實情告知，最後還是隱忍下來，因為，我不想再有人為姑婆芋而亂了方寸，更不想有人去干擾曾家大小姐的清修。  [完]

照片-樹蔭下的姑婆芋-[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