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豬公肉趣事』

　　昔日的農業社會裡，家家戶戶貧窮得可以。可是要敬神的豬公餵養，家再窮也不敢馬虎飼養。因為牽涉到神明的需要，愚民豈敢胡亂自找麻煩。那一年，輪到山村殺豬公敬神，十二年一輪慎重其事。為迎接這個偉大神日，早在三年前家家餵養的豬公，都已更換飼料與飼養環境，目的無非利用最後三年讓牠增加體重。

　　說來或許您不相信，這些神豬的享受讓人類都會感到忌妒。牠們頓頓糯米白飯，拌著蝦仁捏成的飯糰，一口接一口的填餵，直至牠反胃才住手。窮人一年難得幾回吃糯米飯，神豬卻把糯米當作點心。飼主還怕牠營養不夠，照顧之過分令人眼紅。

　　更過分的是夏天來臨，飼主怕神豬熱壞身體，特地為牠臥處加裝電風扇。聽說某富豪家，還為神豬的住所裝上冷氣呢。蚊子逞兇，飼主為牠掛蚊帳防叮。冬天寒冷難耐，豬寮四周牆壁圍以破舊棉被，以防賊風竄入傷害豬公。

　　種種的照拂之外，有人還燒炭爐以增室溫，有人則開電暖爐讓神豬取暖。至於神豬躺臥之處所，水泥舖承的地面上，則加舖厚厚的一層乾稻草以保體溫。呵護備至，無非是要讓神豬能養得肥肥胖胖，增加重量，俾在比賽之時能夠脫穎而出獲得大獎。

　　山村有錢人家自養一條神豬，窮家則數家合養一條。我家屬於後者，每年都與十數家共養一條。天天都得派人到野地割豬菜，月月還得分攤一些營養費。雖然金額不大，可是對於食指繁浩的我家而言，卻是一筆沉重的負擔。所幸順利將牠飼養到神誕日，明日凌晨就要將牠宰殺敬神了。

　　今年我們共養的神豬體重六百五十斤，祭祀之後，十五家各分ˇ額豬公肉四十三斤左右。主家將此消息公佈，家家聞訊笑容滿面。這攤豬公肉拿回家中，至少一兩個月內不必再為豬油發愁了。宰殺這天我出公差，到豬灶間當下手協助刮毛剖肚。想到明天就有大片豬肉到手，晚上作夢都還會哈哈大笑哩。

　　這天我鎮日精神亢奮，工作也特別的賣力。打雜當下手可以分些內臟，晚上就可好好打頓牙祭了。心裡越想越高興，不自覺的手腳就俐落許多。加油聲殺豬聲加上人聲的吵擾，大人吩咐要拿啥麼差點聽不清楚。

　　豬公肉肥多瘦少，分到手後全看主婦們的能耐。那年頭沒有冰箱可以冷藏，如何保住肉質不變就成技巧。有人生醃曬乾當臘肉，有人利用柴火醃燻當培根。反正中國人最會料理，煎燉炒炸或滷或醃各展其能。母親將肥肉炸油，裝入陶甕冷卻，放於灶角可保長久不壞。炒菜汁時挖些油油鍋面，炒出來的菜餚滋味硬是不同。

　　老媽為讓大家油一油乾癟的胃囊，將一些五花肉作成東坡肉。當晚全家大塊朵頤，脾胃大開，整個飯桌前大家笑生不停。豬皮嘛，剔下之後吊掛讓它風乾，明晚將它炸成「碰皮」，菜荒時期可用它來煮野菜。

　　我們最喜歡吃母親作的「爆肉」，它用肥多瘦少的五花肉當材料，放入太白粉中滾盪一番，然後放進滾滾油鍋中，炸到酥乾撈起備用。蒜頭去衣敲扁放入烏醋內，放些砂糖調味後成為酸甜甘香的醬汁。將它澆於酥炸的五花肉上，趁熱入口，五味調和非常順嘴好吃。

　　我們家因我是長男，從小跟隨母親廚房左右，故爾對「爆肉」的製作過程非常熟悉。每逢祭祀留下之五花肉，我都習慣將它酥炸作成「糖醋爆肉」。這種爆肉嚼勁十足，入口醋香肉甜搭配得天衣無縫。自從獻過一次成功之後，它已成為我家人聚宴的主菜之一。

　　二弟從小就嘴挑，任何東西上桌他都會批評挑剔。但他對母親做的爆肉，不敢二話囉唆。每有爆肉上桌，這傢伙扒飯運筷如飛，一口飯一塊肉，動作之快瞬間碗底朝天。儘管現今他已年過甲子，吃相依舊是那麼的凶猛尷尬。家父母已作古多年，老二習性依然半點没變。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吧？　　【完】

照片-餵啤酒-[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