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合牛雜麵』


　　張常海是營部連的班長，個兒不大聲音宏亮，唯一缺點就是口吃講話黏牙帶齒。他掌管第一砲，每次試射時間一到，他老抽到基地與指揮所的連絡官。有一回中美聯合演習，我們在料羅灣的成功山營地是最後一道防線。一架美軍教練機扮演敵機，搖搖晃晃從昔果山凌空而過，一路上的槍砲轟隆都朝著它發射。

　　指揮所內連長已下令槍砲齊開，只有第一砲竟然寂靜不發。連長疾呼班長訊問原因？結果電話中傳來：「報報…報…報…報告連長….」他話未完，敵機已凌空越而過，悠哉的逃逸出我槍砲之包圍網。戰報下來第一砲受罰，連長連坐氣得他暴跳如雷。張班長被削一頓，他在一氣之下提出退伍申請。同年十二月一日，他的退伍令下來。第二天，他就脫下丘八外殼離營成為百姓。

　　張班長退伍第一件事，就是與他相戀已久的葉寡婦成親。一對八、九歲兒女和一隻狗，張班長全部帶走，他們落腳山村已是五年以後之事。一段很長的時間，張班長因為找不到工作而賦閒在家。眼看退伍金將要花光，他才舉家遷移到山村與同事老李毗鄰而居。哥兒倆湊在一起豪情萬丈，於是他們就在山村開起麵店了。

　　「南北合牛雜麵」，開張以來由於貨真價實，湯頭鮮甜獨特而打響名號。一般牛肉麵店的湯頭渾濁味重，牛肉切得薄小口感全無。二人採以逆勢操作，麵條採用自己桿出來的家常麵。牛肉則親自前去採購，專挑上貨多付些本錢確保品質。二人原本南北不同，口味確能取得一致令人覺得意外。而他們逆勢操作之方針，為他們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家店主打牛雜麵，牛雜做法單純。先用牛大骨熬出湯底，再將牛肚、腱子肉、牛心等放入。細火慢燉熬煮半天，湯頭清澈夠味鮮甜滑潤。麵條二人輪流桿製，薄寬不同於尋常之家場麵條。下水煮熟撈出晶瑩剔透，第一眼就讓人覺得非吃它不可。每天僅賣一百廿碗，數量一到天皇老子前來也没得買。

　　由於他家的牛雜麵份量多價錢克己，所以漸漸便成為山城的新寵。每天開賣時間裡，長龍排隊没人抱怨。為讓向隅者過過癮，二人還帶賣晶餃牛雜湯。每碗八個水晶餃家牛雜湯，過足乾癮又可填飽肚皮，一舉兩得爭先恐後。

　　這天有位老人家光顧麵店，較晚牛雜麵遲遲没動筷子。老李以為老人家嫌面不好？所以移步向前詢問原因。老李好說歹說終於勸動老人動筷子，但見他輕攪麵條撈幾根麵入口。瞬然之間，老人眼現異彩手動不停，不久一大碗麵和牛雜被吃得涓滴不剩。

　　老人家是位退休官爺，嚐遍天下美味養成挑食的毛病。尋常料理根本看不上眼，但因「南北合牛雜麵」之招牌引起他的興趣，可是麵端上來平常無奇，所以他才遲遲不動筷子。老李的耐性說服他動筷，一試之下果然與眾不同。自從他的胃覺被挑動之後，天天三頓都在這店裡解決。更妙的是老人家立下荒唐的遺書，要求家人在他逝世之後，每年清明或家祭務必供上一碗「南北合牛雜麵」。

　　老人遺書之事傳遍山城，人人好奇紛紛前來探個究竟。「南北合牛雜麵」名氣遠播，生意興隆忙碌不已。老人家特別贈送一方檀香木匾額，親書「南北合牛雜麵」鐫刻其上。字跡龍飛鳳舞硬朗帶鉤，簽署「愚叟」，但村人都認為他是來頭不小的人物。

　　故鄉「南北合牛雜麵」遠近馳名，只可惜張李二老年事已高不堪勞動。二人家中子弟全都放洋鍍金，畢業之後就地工作從未再踏返家門。張夫人過世之後，他的精神更加不振。三年後老李夫婦先後歸西，接著張氏也步随後塵。金字斑駁的「南北合牛雜麵」，從此偃旗息鼓，但其牛雜麵至今仍被山村居民誦唸不已。 【完】



ＰＳ．照片-牛雜麵-[網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