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17 15:56:51薛任雨

[黑色扭蛋機]蛾

  聽到妻子慘叫聲,他隨手捲起報紙便衝進臥房,果然,衣櫥上又停著一隻拳頭大的飛蛾,雙翅雜亂無章的暗沉花紋間隱約可見一個陰森的骷顱頭,彷彿正在嘲笑著卑微膽小的人類。
  他慢慢靠近衣櫥,緩緩舉起報紙,瞄準飛蛾,用力一拍而下。
  「打到了沒有啦?」妻子的聲音快要哭出來。
  「打到了,去拿垃圾袋跟衛生紙過來!」

  一邊處理著善後,他忍不住埋怨:「他媽的,到底有完沒完!」
  「為什麼最近一直會有這個飛進來我們家啦?」雖然遠遠躲在一旁,妻子還是驚魂未定。
  「真要我說的話,都是妳那個莫名其妙的雕像帶進來的!」他指向臥室角落,一尊表情扭曲神情怪異的木雕。
  「這個跟那個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有什麼關係,我只知道自從妳買了那東西回來後,三天兩頭就有這種蛾飛進來,這種蛾以前連看都沒看過!如果不是這東西引來的,那會是怎麼來的?總之,把這鬼東西拿出去丟掉!」
  「不行啦,這個是會帶來好運的雕像,要是隨便丟掉,會倒大楣的啦!」
  「好!妳不想丟也行,以後再有蛾飛進來,妳自己去解決!老子再也不會幫妳!」
  掙扎一會後,妻子終究還是點頭答應讓他把木雕丟掉。

  等垃圾車時,他明顯感覺到身旁向他投來的異樣目光,沒辦法,這該死的木雕實在太詭異,如果是他看到別人帶著這麼一個木雕,他肯定也會多看好幾眼,然後,在心中嘲笑那個笨蛋。
  再忍耐一下吧,等垃圾車來了,就可以跟這該死的東西告別了。
  「抱歉先生,可以打擾你一下嗎?」一個穿著西裝的瘦高男子向他搭話,在那男子身後,還有另一個穿夾克的胖男人。
  「有什麼事?」
  「這個木雕...可以讓我看一下嗎?」
  沒想到竟有別的笨蛋對這玩意有興趣。「可以啊。」
  西裝男拿起木雕,仔細審視。「天啊,真的是普洛歐瑪鬨耶!」
  「真的耶,沒想到居然會在台灣看到這個。」夾克男也嘖嘖稱奇。
  「先生,這個你不要了是吧,可以讓給我嗎?」
  「本來就是要丟掉的,你要就拿去吧。可是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啊,看你好像看到寶似的。」
  「這是普洛歐瑪鬨,是南太平洋洛迪伊威茲加希爾島的守護神,會給人帶來好運。」
  「哪有什麼好運,只有一堆不知從哪飛來的蛾,噁心死了。」
  聽到這話,西裝男跟夾克男像是被電到似的,眼睛瞪得如牛鈴。
  「蛾蛾蛾...你說的...是昆蟲的蛾嗎?」
  「是啊,不然你以為是哪種蛾,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那種鵝嗎?」
  「你說的蛾,是不是像這個樣子。」西裝男拿出一張照片,拍的正是最近常飛到他家的那種怪蛾。
  「對,就是這個。」
  「你你你...你說這種蛾飛到你家?」
  「對啊,三天兩頭就出現,煩死了。」
  「你的意思是,有很多蛾飛到你家嗎,大概有多少隻你有算嗎?」
  「前後差不多有二三十隻,大概吧。」
  西裝男嘴巴張到幾乎可以塞進一顆椰子。
  「那...那蛾呢,你有把牠們抓起來嗎?」
  「沒有,剛開始我還會試著把蛾趕出去,後來實在不勝其煩,就都直接打死了。」
  西裝男雙腳一軟,癱倒在地,夾克男連忙將西裝男扶起來。
  「天啊,你...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
  「不知道。」他乾脆地回答。
  「這蛾叫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是只生長在洛迪伊威茲加希爾島,非常珍貴稀有的蛾。」西裝男顫抖著唸出詰屈聱牙的落落長一串名詞:「原本除了洛迪伊威茲加希爾島,從來沒有在其他地方發現過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的紀錄,沒想到,居然會在你家出現那麼多隻。」
  「更沒想到,你居然把這麼珍貴的蛾都打死了!」西裝男突然爆氣,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夾克男連忙把西裝男拉開。「不要激動不要激動,不知者無罪,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那麼珍貴的蛾,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
  「不知道,唯一可能的解釋是,普洛歐瑪鬨是洛迪伊威茲加希爾島的守護神,所以,是你這尊普洛歐瑪鬨把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招來的吧。」
  「這尊普洛歐瑪鬨我就先帶走了,這是我的名片。」西裝男遞給他一張名片:「如果,以後又有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飛到你家的話,請你千萬別把牠打死,請立刻跟我聯絡,就算是三更半夜也沒關係,我會立刻派人去你家抓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的,千萬拜託了。」
  「喔,喔,我知道了。」
  西裝男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便抱著那尊詭異的雕像,轉身緩緩離開。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他只是對研究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有太深的熱情,一提到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就會激動,請你不要見怪。」夾克男說。
  「還好,不會的。」西裝男與夾克男把怪蛾的名字唸得相當流暢,但他光聽就腦袋快要打結。
  「這是我的名片,如果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真的又飛到你家了,請一定要先通知我。」夾克男壓低聲量:「他是做研究的,而我,是做生意的,通知我保證對你更有利。」
  「什麼意思?」
  「你知道現在市場上,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一隻能賣多少錢嗎?」
  他搖了搖頭。
  「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非常的罕見,事實上,已經瀕臨絕種了,所以價格也非常昂貴,最近一次成交紀錄是,八年前有個德國富豪,以十三萬歐元買下一隻。」
  十三萬歐元!聽到這個數字,他腦袋幾乎炸開。
  「這是活體的價格,然後,三年前,有人撿到一隻死掉的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被一個日本收藏家以兩萬美元買下。」
  「兩萬美元!」他失聲尖叫。
  「如果真的如你所說,你打死了二三十隻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那簡直是傷天害理的糟蹋啊,現在你知道了吧。」
  他連忙打開垃圾袋,一陣翻找後,挖出了被他扁到支離破碎,跟報紙衛生紙揉成一團的怪蛾屍骸:「你說死掉的也能賣兩萬美元,是真的嗎?」
  「靠,你沒唬爛,真的是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欸!」夾克男說:「兩萬美元的前提是,必須要整隻完好無缺,才能做成標本收藏。可是這隻被你打成這樣,誰會把這種東西擺在客廳裝飾啊。」
  「這個...真的一點價值都沒有了嗎?」他第一次對自己的無知感到懊惱,居然把那麼多鈔票白白丟進垃圾桶,連他都覺得自己該被天打雷劈。
  「好吧,就當我跟你交個朋友,這隻我出一千跟你買。台幣,不是歐元,不是美金。」夾克男掏出一張千元鈔:「這沒辦法賣給收藏家了,但可能有學術單位會願意買回去做研究,我就往這方面去推銷吧。」
  「我再請問一下,剛才那個人拿走的那個木雕,很貴重嗎?」他繼續追問。
  「你說普洛歐瑪鬨喔,其實還好,就像我們很多人家裡會有關公或者彌勒佛雕像一樣,普洛歐瑪鬨在洛迪伊威茲加希爾島也是很常見的守護神,在那邊賣給觀光客,一尊才十幾美元而已。」
  「可是剛才你們看到這個,好像看到很不得了的東西似的。」
 「因為我們沒想到會在台灣看到普洛歐瑪鬨啊,這就跟你去愛斯基摩人家裡看見關公彌勒佛,意思是一樣的。」
  夾克男又掏出五百元塞進他手裡:「這算我幫他跟你買下那尊普洛歐瑪鬨,就這樣。記得看到卡修卡哇莫內三基里亞馬諾加古加帝王蛾時,要跟我聯絡喔,bye-bye!」

  在那之後,他每天都張大了眼,等著從天而降的橫財再次蒞臨他家。只是最後,上門的卻出乎他意料之外。
  「你涉嫌違法販賣、以及獵殺頻臨絕種的保育類昆蟲,請你跟我們合作接受調查。」
  「等等,我...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鬼東西,不是說不知者無罪的嗎?」
  當警察進入他家搜索時,門外擠滿了看熱鬧的鄰居跟路人,而在不遠處的巷口,一台破舊的廂型車上,司機透過後照鏡看著他家。
  「好運都自己送進你家了,你還不懂得好好抓住,只能說你沒那個福分。然後,你居然還想把帶好運給你的守護神丟掉,活該你倒大楣囉。」
  司機發動車子,載著整車形形色色的詭異雕像,緩緩離開了那個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