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31 13:27:31(砂子)
雨夜熊鈴谷
邱傑
早春時節我去熊鈴谷看朋友,朋友因為疫情蔓延而遷居郊野,也就是熊鈴谷這個地方,即使疫情已經緩和竟也不肯再回都市,我很好奇,在他的力邀之下決定前往一探。
熊鈴谷果真遠離都會啊!我從市區一路開車前來,大馬路轉小鄉村道路,一直跑了三個多小時,險些錯過一個更小的路口,終於看到了他形容的辨識位置:丁字路口一個以枯樹就地彫鑿出來的彫著熊與鈴鐺的木彫。
這哪稱得上是丁字路口呢?小小的鄉村道路沿路都是樹木夾道,而這個路口並不寬也不明顯,若非我早已減速慢行,仔細尋找,恐怕咻一下子就錯過了。這裡的導航訊號若有似無,時斷時續,若我錯過,恐怕找到天黑都找不到。
轉進這條更小的路,我不得不以更慢的車速行進,因為兩旁枝葉橫生。
車速慢下來才有時間細細欣賞沿途景色,這個時候所有的植物剛剛換上新葉,所以放眼只見滿滿的青春嫩綠,放下車窗,空氣微冷,卻非常清新甜美,這是都市裡嗅不到的氣味。
慢慢又開了約十五分鐘,路旁出現第一座林中之屋,接著再出現幾座,每一座都美若童話小屋,偶有小溪淙淙,那是冰雪解凍帶來的活力悅耳之聲,野花遍生於林下、水邊,看著看著,最後我終於找到了朋友的家,還沒停好車我就完全了解他何以不肯返回城市了,雖說在北美居住已久,美麗的鄉間房舍看得夠多,早已失去了初來時的激情,然而此刻從內心深處禁不住再次爆發出一種深深的感動:啊!這才是人生啊!簡直就是仙人居住的人間勝地。
我們在暖和的壁爐前喝咖啡,享受著夫人特地為我準備的熱熱的蘋果派,一時之間,千言萬語還真不知從何談起。
聊著聊著,他告訴我這個熊鈴谷的故事。
這個地方原來是印地安人的領地,這我知道,整個北美大地原來就是印地安人、愛斯基摩人等等原住民族所居之地啊。
白人來了之後,印地安人逐漸朝更西北的方向移居,即使直到今天,離此僅二十公里之遙還有一塊寬廣的印地安保留區。族人個性十分和善,那裡的菸和酒特別便宜,偶而他們還會去買點酒類和醺鹿肉、醺鮭魚。朋友指著壁爐上掛的一個捕夢網說,那就是一位印地安阿媽親手編的,我細細欣賞,編得實在有夠美,那是藝品店根本買不到的名品。
「這裡有熊,很多很多。」朋友說,這其實不勞他開口我也心中明白,北美山林熊出沒不是知識而是常識。
「所以,即使在今天我們出門,在林中砍砍樹摘摘果,還是佩著熊鈴。」
「這就是熊鈴谷地名的由來囉?」
朋友看著我已空的咖啡杯問我,要不要來杯熱紅酒?我遲疑了一下,還沒回答他已先接了一句:晚上就留下來吧,我的房間很多,你可以睡我的客房。
這真是求之不得之事,於是夫人為我換了一只紅酒杯,這杯也未免大了些,我盯著徐徐傾注進杯的鮮紅色酒液,竟然忘了自已已有多時未曾喝酒。
真正的熊鈴谷除了家家戶戶必備熊鈴,人人出門不會忘了熊鈴,其實還有一個流傳已久的故事。
在許久之前,猜想應是白人移居來此不久之事,一對父女居住在谷地小溪旁的小木屋中,沒有人知道他們從何處遷來,也不知何以一家只父女二人,只知傳說中老父夠老,居住山林不得不幹的粗活漸漸都落在女兒的肩上,幸好女兒勇敢而堅強。
只是有一天女兒出去再也沒有回來,村人發動搜山,在一棵核桃樹下發現了她遺落的熊鈴。
後來,村民好勸歹勸把老人家接到小鎮的安養中心,於是溪邊的小木屋再也沒有人居住,最後坍了、垮了,變成一堆廢墟。
雖然憾事已遠,只是後來這個地方暗夜常常傳來熊鈴聲。大家都曉得三更半夜,沒有人會在山林行走的,只不知何以熊鈴聲起。
我聽到這裡,心中一陣酸楚。
我向朋友借了他家使用的熊鈴,撫摸再三,再輕搖兩下,這個鈴的聲音深沉而悅耳,每只鈴外觀或許近似,我曉得它們都有各自不同的聲音如同人說話的語調。
這裡照理說出沒的是個性比較溫和也不大會主動攻擊人的黑熊,而不像西岸的棕熊、灰熊,但是這也是無從查證之事,何況還只是傳說。
半夜我忽聞窗外雨聲,披衣而起,推門而出。
我腳步放得很輕,不想吵醒了主人夫婦,後院棧台有一大片位置因有雨簷而淋不到雨,我便在椅上坐了下來。雨中樹林朦朧,隱約傳來雨林好聞的氣息,我就這麼靜靜坐了許久,想著核桃樹下那只熊鈴的事。
不知道是否當年搜山的村人順手把鈴鐺掛上核桃樹上了?
我的輕小說:雨夜熊鈴谷 中華日報副刊今天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