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31 13:19:35(砂子)

陪小孩走一段

 微小說再一篇:陪小孩走一段

 新年連休我南下探訪我的大姐,我們已經多年不見,出乎意料的是姐夫居然沒有休假,繼續在加班中,這使我略感失望,和他聊聊也是此行目的之一啊。
 小外甥韋韋正要出門,說是要去工寮看爸爸,給爸爸一個驚喜,我立刻決定陪同而行。
 我只知道姐夫在一個砂石場工作,姐姐說好像是管理車輛進出以及登記載運數量之類的事,所以想找他直接往工寮去就對了。姐姐家住在大河邊,但其實這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因為那條大河盛產砂石,許多年前就被政府核准為開採砂石特定區,在那以前我不知道河邊的風光什麼樣,今天總算看到了。一出門小外甥便告訴我從他有記憶以來,這條河河水不曾清過,河岸馬路不曾乾燥、乾淨過,天空也不曾出現一天的蔚藍天。
 我們朝著沿河公路走,沒多久便進入砂石車頻密行駛的路段,道路越走越是泥塵籠罩,厚厚一層泥灰鋪地,或許底下鋪著柏油,卻因路面早被碾裂了,碎裂得看不出柏油路面的原來樣貌,鋪柏油和沒鋪柏油幾乎完全看不出來。
 厚厚的泥灰還算是好,越靠近河堤銜接道路這個匝道口的馬路就越是泥濘潮濕,因為從早到晚都有砂石車從河裡的採砂場載了滿車砂石出出入入,沿路滲漏泥水,使得整條路在這裡成了一段泥淖之路,行人和機車、單車通行這一段路簡直墜入泥濘世界,再怎麼靠邊走,再怎麼努力踩在狹窄的路邊雜草上還是難免沾上一鞋子的污泥,沿途更少不了一路吃進大口大口的泥灰。除非萬不得以,家鄉人都寧可遠遠繞道而行。
 韋韋領路走在前頭,我緊隨其後。路況不好因而無法並肩走。除了挑較乾一點的路走,時不時我們還得閃躲迎面而來或是由後超越我們的砂石車,每一輛都高大極了,也都髒極了,我們得小心閃避濺起來的泥漿水。
 不久,韋韋脫下了他的夾克,摺好,緊緊抱在懷裡。他告訴我這是爸爸買給他的新年禮物,我可以感覺他是多麼喜歡、多麼珍惜這件夾克,今天的天氣有點清冷,他寧可脫下來保護,也不捨得穿著教夾克被泥水濺髒了。
 我們遠遠走了一段路,終於來到砂石埸的工寮。這是河岸比較寬敞些的地方,堆置著如山的砂石,也停了好幾輛砂石車,一個簡陋的鐵皮屋便是工寮。
 我們進了門,意外發現韋韋的爸爸不在裡面,唯一的一張辦公桌坐著一位男人,所謂記帳、登記車輛進出似乎就由這位男人負責,工寮狹窄,沒有韋韋爸爸的座位。
 那位先生招呼我和韋韋坐在一組老舊的籐椅上,他說,阿翰很快就會回來了。阿翰是韋韋的爸爸、我的姐夫的名字。
 大約十分鐘後,一輛砂石車轟然進場,缷下砂石,停妥後,渾身泥灰一臉泥砂的男人下了車,踩著大步進入工寮,啊!正是阿翰咧!
 阿翰和韋韋同時露出驚訝的表情,阿翰似乎還帶著一絲尷尬。
 他說,載完了這一車正巧也準備回家了,轉頭向辦公桌後那位同事打了聲招呼,於是我們三人踏出工寮,回家。
 回家雖然走同一條路,卻走在路外雜林雜草叢生的另一條小徑,小徑雖高低崎嶇,卻安全多了,也不怕被砂石車泥水濺得渾身髒,顯然這必定是砂石場員工走出來的了。
 阿翰首先迫不即待解釋:原來做的是記帳的工作,但後來覺得還是開車錢多又自由,所以就回頭再開砂石車。
 爹兒倆聊著工作、期末考的話題,非常的親密,反而走在後頭的我幾乎插不上話。

 我在姐姐姐夫家住了一夜,晚餐十分豐盛,晚餐時我才特別注意到韋韋的新夾克,草綠色仿飛行裝的式樣,穿在他身上真是帥勁十足。最重要的,整件夾克沒有濺到一滴泥漿!

刊登於六月份的文訊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