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旅遊途中意外看到了一座外形樸素的老掛鐘，瞬間跌入了記憶最深處。

這樣形狀的老鐘，在台灣最盛行時期約在一九四○至一九七○年代。那個時期，台灣民生大致已有小康格局，而時鐘是現代生活之必需品，雖然想像中價格必然不菲，但是在多數人民都沒有手表，也無其他計時用具之時，家家戶戶買一座掛鐘也是一種必要，「再窮也要買個鐘」之下遂成人民生活普遍用物。

記得我小時候家也有這樣一架老鐘。

最早看它是學齡之前、還住在合院農舍的童稚時期，或許年紀太小對時鐘仍然「有看沒有懂」，也沒什麼時間觀念而沒有深刻印象。一直到後來搬家到小街上，家裡開了雜貨店和豬肉店，對鐘的依賴才逐漸強烈起來。那時時鐘被高高掛在店裡右前方牆上，全家人要知道時間都必須跑到它前面抬頭瞻仰一下，真不知它一天要被老老少少看上幾回。

記得店裡那座鐘外觀飾有亮麗的銅片花紋，鑲在古銅色的原木鐘框上顯得古典而貴氣，先祖父購買時一定花了不少錢。鐘的上方有一個大大的玻璃視窗露出圓形鐘面以供顯示指針，下方是另一個玻璃視窗，看得到裡頭一只亮閃閃的鐘擺，日夜不間斷的左右搖晃。

這種時鐘不是現在常見的電池鐘，它的運作動力來自裡頭精密的銅質發條來驅動齒輪，發條有兩卷，時針分針各使用其一，上緊一次發條可以維持大約兩個月以上運轉。時鐘走著走著，忽然就停了，代表發條已鬆弛，必須再上緊才能恢復運作。

長期以來，上發條這件工作一直由先祖父親自動手，後來或許我長得夠高了，便接下了這項讓我覺得十分光榮的任務。迄今六十年，為老鐘上發條的記憶猶新。

上發條必須使用一個鑰匙狀的旋鈕，我先清理一下阿公用以記帳的小桌上的算盤、帳本、大大的錢箱，小心翼翼爬上桌站穩了，打開鐘的門，將旋鈕插入鐘面上兩個小孔，分別將發條旋緊，然後對時。對時的方法並不是直接把指針撥到正確位置，而是撥動分針至整點及半點（三十分鐘）的位置，等待鐘響完才能續撥。半點響一響，整點依時針所指數目響，撥到定點時，老鐘會先發出長長「哈──」一聲才發出噹噹噹的鐘聲，這個「哈」再接著響出的噹噹噹聲，是我一生忘不了的記憶。

對好時間，輕撥一下鐘擺，讓擺規律擺動，這才完成整個上發條的動作。輕輕關上鐘的門，扣上鎖扣下桌，有一種完成某項艱鉅任務的驕傲。

家裡的老鐘在鐘表店裡忽然大量出現電池鐘之後走入歷史，對於究竟最後如何處理，竟沒有留下一絲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