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歌特別耐唱，偶而我會輕輕哼起這麼一首：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無多時，去如雲影無覓處…一遍又一遍。

　這歌寫的是什麼呢？寫霧自是無比貼切，但詩人有如此之顯白？既是寫霧，怎又霧非霧？一直以來，深愛這歌，卻也無從參透歌中玄機。

　有一天在林中閒走，一低頭，見著蜿蜒小徑旁，木麻黃的針葉（其實是枝而非葉）覆滿處，冒出朵朵小傘，形狀秀緻，色澤淡雅，非常具有美感，正在細細讚賞著，又一回頭，林蔭深處還有更多，而且不限定傘狀，而是恣意散生，千姿百態。

　菇蕈類植物總是如此多樣，如此美麗，且又如此之神秘！你永遠不知他會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也永遠猜不出下一朵冒出來的會長成什麼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花非花這歌寫的當然不是菇菇，但用在菇菇身上，意然如此契合。詩人會不會生氣的罵我竟把如此詩情畫意的歌用到了像菇菇這樣粗俗之物上了？

　菇菇粗俗麼？

　把你的身高降低，降到和大地一樣的高度，那麼，你會聽到一根針葉飄下來的聲音，你會看到落葉堆裡更多的秘密，你會發現，不起眼而且一踩就碎了的一朵菇，他長得有多美，從像顆小小乒乓球的渾圓，到初綻，到誇張的撐開了大傘，到有如雨傘遇到了強風之「雨傘開花」傘蓋外翻…，每一個階段都有不一樣的形狀，不一樣的美感，真真花非花啊！

　工務部門大筆一劃，某一片森林中央就出現了大大馬路，怪手一開進來，一陣摧枯拉朽，草澤原野立時夷為平地，這是人在行人之事，即使有些特別重大的開發案有所謂環境影響評估，再怎麼評，永遠評不到真象，觸不到癢處，再偉大的環評委員也無法了解大自然真正的玄奇奧妙，或許終其一生所學來到了大自然，依然也是花非花，霧非霧的模糊，不信我問你，環評時你可知這一個環境有何種菇會冒出來？而菇之於自然界，你膽敢說他百無一用？

　對著菇群再唱一遍花非花霧非霧吧。此時再唱，這歌成了對大地之禮讚。

（刊登於2012/10/06人間福報邱傑人間植物禪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