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業做得極忙的哥哥忽然來了電話，邀我去吃飯、聚聚。我學起了遠在巴拉圭的小小孫兒丹丹的話：你那兒太遠了，還是你過來我這兒比較近些。他一陣哈哈哈，問我現在幾點了？

　我斜眼看了一下鐘，是晚上十點二十幾，就告訴他：晚上七點二十幾啦。他大致上算了一下時間，就同意來了。

　我小小騙了一下他，為的是想騙他唱幾首歌來聽聽。他雖大半輩子和我一樣幹新聞工作，卻是學聲樂出身，歌唱得非常的好，少年時代在高雄藍寶石歌廳駐唱過，還曾為森林二重唱一員，也是天韻歌聲重要成員，在香港還曾擔任香港愛樂指揮好一陣子。這些年彼此兩忙，相聚機會不多，實在太久不曾聽過他的歌了。

　我事先在卡拉OＫ裡輸入了幾首歌等著他，他一來，自己先點了天倫歌，開唱前忽然神情黯然下來，唉，小時候唱這歌一開口唱到人皆有父這四個字就非常難過，為何我們兄弟早早就沒了父親呢？現在，連人皆有母也唱得心酸，無父無母了。

　雖頗為傷感，還是一本正經唱了下去，唱得迴腸蕩氣，教我和砂子倆都聽得陶醉不已，啊，好久不曾聽到這樣天籟了…

　一曲既罷，第二首，也就是我事先點的歌出來了，哥哥一看瑩幕，愣了一下，說，這歌不能唱啦，唱了會哭的。

　我是存心點這條歌的，媽媽離開之後，我曾一試再試，卻無一次唱得成，總是唱不到兩句就泣不成聲。

　這首歌是：母親妳在何方。

　哥哥猶豫著，大概怕掃了我的興，只好隨著音樂唱了起來，我抓了麥克風，有他壯膽，我決心狠起心來跟著唱，把歌就當歌其他別想太多，就不相信唱不下去。

　於是第一句順利唱完：雁陣兒飛來飛去白雲裡，經過了萬里可曾看仔細…雁兒呀我想問你…

　停了，哥哥掉轉頭，瞬間已淚眼滂沱。

　我和他抱成了一團，兩個加起來一百三十歲的老人，當下雙雙淚流滿面。

　砂子只好切換下一首，換來輕鬆的歌，我們卻久久無法開唱，任著音樂聲自個兒響。

　這一晚，我們唱歌唱到淩晨四點半。他擔心著我的高血壓，我擔心著他的心臟病，最後只好停下唱歌，停下話題。

　難忘的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