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了一句諺語：

　貧在鬧區無人應，富在深山有遠親。

　即使住在鬧區中心，一個窮窮人家依然不會有人理睬；即使住在深山荒野，只要是鈔票多多，照樣天天人客多多，再遠的親戚也會突然冒出來找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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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當「窮人」的第二年。和去年一樣，五月底才知道：呵，可還真真窮啊。窮這字不好聽，推荐我看某一本書並要我照著那書身體力行的大哥就絕對反對我嘴裡吐出這一個字，所以就改口吧：呵，可還「真不富有」啊。

　去年五月底聰明了一點點，臨報稅前曉得先到國稅局去查自己過去一年來的總收入以便向這個政府誠實報稅。只見那位看來也沒三頭六臂大本事的「普通」小姐，接過我的申請表，只敲兩下鍵盤就給了我兩張列表紙，不費吹灰之力讓我完完整整查出了過去一整個年頭的每一筆收入，這真真神奇極了。唯一遺憾事是以前要整理出厚厚一大疊扣繳憑單，逐筆在收入這一欄填老半天，現在不必填了，可恨竟也沒啥好填了。

　去年是第一次免繳所得稅之年，就像突然被告知可以買老人優待票般，站在國稅局大門口，好一陣悲欣交集。

　今年比去年更聰明一步，接受了朋友們的建議，到戶政所申請了一個自然人憑證，這憑證的名字好生奇怪，莫非申請了他才配當一個自然人，還沒申請的都不自然？當一個自然的人，竟得去申請一個證明以資證明，何其怪哉？

　而且，一個「國民」，向這個國家申請一個自然人憑證，居然還得繳錢付費，當一個自然人還得有門坎，更是怪上加怪了。如果我繳不起費，就當不成自然人了嗎？

　管他怪不怪，申請手續倒也十分簡便，三分鐘就弄到了手。

　習慣報稅得找一個良辰吉日，正襟危坐，煮一大壼咖啡，只差沒焚香沐浴。報稅報得血壓暴沖，頭昏眼花是揮之不去的深深印象。因而也挑了夜闌人靜，四野無聲之時隆重展開。

　開了電腦，抓來了報稅檔案，插進我的自然人憑證，哇！天哪！一五一十，一目瞭然，去年一整年吞了幾個小籠包，啃了幾根雞翅膀都出現在螢幕上了；不，不是啦，看錯了，看見的是去年遠赴深山莽林　神不知鬼不絕偷偷摸摸上了幾節課，又到那沿海漁鄉不毛之地講了兩小時沙密哇哥，又神秘兮兮化了名向某某副刊寫了幾次稿騙了幾文稿費，竟都連零頭幾毛錢都一一出現。情不自禁暗暗抒了一大口氣：幸好每一筆都涓滴歸入砂子手中不曾起過暗摃半元之念，否則只怕連那歪念都會被紀錄下來在此刻忠實呈現於螢幕上了。

　迫不及待快速把游標拉到最末一欄，看看一整年下來，東奔西跑風塵樸樸轉戰南北，究竟進帳有多少，不勞使用凖備在一旁的電算機，人家這偉大的、效率高得好不驚人的政府早替你算得清清楚楚了，不相信這數字沒關係，自己再狠狠重算他一百回也一樣推翻不了。

　以這樣的數字，趕快看看得繳多少稅吧，去年好歹還撫養了老媽，好像還撫養了誰，今年老媽沒得養了，也還沒動腦筋想弄個小輩來撫養，且先看看再說，這一看，居然看到試算表上出現了好多個零，不是收入欄尾數出現好多個零，而是那個零字分散在許多欄位上，連最後的應繳稅額也一樣鑲了個鴨蛋。

　表情一定和去年踏出國稅局一般模樣，只場景換成了女兒的書房，沒人看見我臉上啼笑皆非的表情。

　砂子老是嫌我老來表情不佳，想必類似經歷出現頻率太多吧。莫怪，莫怪，要怪去怪國稅局。

　從三樓女兒書房回到二樓自己的書房，心中一陣百感交集，今年又不必繳稅，又當了這個社會的米蟲了。同義字是，今年，在這個政府認定標準下，又一次當了「可還真不富有」的人了。

　想起貧在鬧區無人應，富在深山有遠親這句話，難怪啊，難怪近來日子越過越清淡，朋友也所剩無多，原來原因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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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分鐘報完了稅，幾十幾百幾千分鐘心中毛毛又戚戚。

　今天有四堂課，中午午休時和一位朋友聊起這讓我毛毛又戚戚的年度心事，朋友哈哈大笑得險些岔了氣，回我一句：你這人還真嫌錢多得沒處花非得孝敬國稅局啊？你怕貧在鬧區無人應，富在深山有遠親，那樣嫌貧愛富的遠親、朋友，你還稀罕啊？怪怪老人。

　朋友再追加一句：貧在鬧區無人應，富在深山有遠親這話也差多矣，這年頭貧還住得起鬧區？真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