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在桃園市的第三十場個展「雁遇桃花源」展期截止，在協助撤展的幾位友人到場之前，我和砂子因另外有事，匆匆到展場繞了一下就先走了。僅此匆匆一瞥，見到展場中還是有幾位參觀者在看畫，其中兩位年紀不小的杯杯似乎看得特別仔細，一面看一面討論，還伸手在一件作品前比著。這樣的畫面每次展覽總會碰上，成為畫展最難忘也最溫馨的記憶。但這一個畫面，此時卻引起我不同的省思：長久以來，我對開畫展抱持的態度究竟對或不對？

　畫壇老師、前輩好友以及一些新秀們辦個展，總是態度認真之至，展前記者會、邀請函、電，熱鬧的茶會酒會，展出期間也是坐鎮場中，善盡接待、導覽之責，更認真的還現場揮毫表演一番。相對之下我自己辦畫展顯得輕率太多，尤其這一次在桃園市的展出，更是破天荒的：沒有發出一張邀請卡，沒有打一通電話給任何朋友，而且，展場中沒有留下個人任何連絡方式，沒有為訪客來賓準備簽名簿，甚至，從今年一月二十四日佈展之後，直到今天二月二十一日的二十多天展期中，居然不曾在展場露一下面。

　上午到場時，同時也看到了接在我下一檔的黃群英老師書法個展，黃老師今年已九十二高齡，桃李滿天下，數天前已先在展場一面櫥窗裡預展出他的著作、各項獎項獎座獎狀及若干冊頁、字帖、墨寶，看到他的認真，更令自己汗顏不已了。

　十幾年來我無論在海內或海外，無論是大場面的展出或是小品十來幅小型展場的展覽，一直不很喜歡辦茶會酒會，三十場個展辦茶會的頂多不超過十場，自己始終持著一個理由：我是辦畫展，展畫不是展人；我不希望勞師動眾勞動朋友們奔波，寧可讓他們各自依著自己方便的時間來看畫，看得開心就看久一點，看得不滿意或是另有急事就三分鐘繞繞走人也無妨。

　我希望讓作品來說話，以作品來代表一切，不要我給他外加任何一分包裝、粉飾。

　但是這樣的態度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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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朝畫家王冕，早年以課徒為業，作畫乃為遣性，其後畫藝精湛名傳四海，他便以賣畫為生。求畫買畫者多，他乾脆定出潤筆規費：以買畫者所提來的白米多少，做為他下筆作畫的尺寸大小的依據。當時有人笑他這樣做法未免太過俗氣，他卻不以為忤，他說：吾藉是以養口體，豈好為人家作畫師！意思是你們可別以為我喜歡畫畫，畫得開心，其實我只是一個賣畫人，靠著賣畫來生活，就這麼簡單。

　我欣賞王冕的畫，更欣賞他是一個痛快人，畫家賣畫，有如農家賣農產品、打漁郎賣魚獲、軍火商賣軍火、政客賣嘴皮子，每個人都須要有收入，販賣己之所有取得收入以支應各種支出，賣畫本來就不必欲語還羞。但我卻學不來賣畫的種種必須，例如行銷宣傳，自我包裝，遇著買畫人來，只敢推砂子去與之相談。畫展的展前文宣、茶會，以及畫家的語言，畫家的穿著，處處透著行銷的玄機和奧妙，我欣賞這種行銷學問，但也止於欣賞，而寧可把時間拿來畫畫，拿來旅行，拿來我的農莊種種花、拔拔草、鋤鋤地。

　所以，我不是畫家，只是一個愛畫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