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阿賢超愛那家台灣番鴨城，三不五時就想去光顧一趟。最近天冷，番鴨城天天滿座，提前幾小時還不一定訂得到位置，很多老饕都是前兩三天定的位。

　我說的是大江附近這一家啦，離我們家蠻近的。早先還沒開之前我們都去文中路臨著大大池塘那一家的，一樣天天滿座，人山人海。

　最近幾次去，我發現了這餐廳窗外一株雞蛋花，因種在牆角，枝幹無法四面八方伸展，顯得好委屈，因此找老闆商量：改天你要修剪一定得通知我，剪下的枝幹送我。

　沒想到只聊了幾句，老闆就送了一盤菜。

　往後每次去聊起雞蛋花，老闆就送果汁，送一盤這個那個，哇，這老闆太讓人感動了，今晚送的就一罐大罐果汁，外加一盤超級好吃的悶筍。

　今晚去前我有準備的，不是準備一個好胃口，而是帶了大大花剪前往，老闆有說過，最近他太忙了，沒時間修剪花木，我喜歡枝幹的話，就自己剪去。哈！這一句話，今晚豐收了，至少剪下十枝兩尺長度的枝幹，夠了，夠了。農莊今後又可以添好多美色和芬芳了。

　大江樓下有家樂福，偶而我們去大江，除了待在誠品貪婪的享受幾千幾萬本新書（一眼看盡幾千幾萬本，往往才帶走其一其二，真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其他的去處就是家樂福，總得採購點什麼的。

　最近這一趟去，添了吃的喝的用的之餘，為自己買了一罐紅酒，原想買瓶我非常愛的酒窩威士忌，砂子不在身邊的日子，一個人喝威士忌未免太濃嗆，就罷了。

　結帳時，女兒要我趁著排隊的時間，到結帳台邊邊一家梵谷藝術中心逛逛，兩個小傢伙跟了過來，匆匆繞一圈：這裡面沒有梵谷嘛，就出去玩別的了。

　裡頭不但沒有梵谷，連台灣都沒有，可憐啊，青一色賣的都是中國。台灣沒有畫家了嗎？

　老闆說：台灣只剩下已經作古，或已經很老很老的畫家了。這指的是畫廊中的角色而言。因為，畫市裡頭，台灣前輩作品固然依然強勢，中生新生代就已被驅離於一般畫廊。理由是「以前關著門畫畫賣畫，價格容易炒高，現在全世界變成一家了，大量中國畫家畫作源源進來，人家買畫，內行人看畫品畫相，同一品級兩岸價差十倍，誰還買此岸而捨彼岸啊？外行人買畫看氣派，同樣的人家也是便宜又大碗，同樣也選的是彼岸的作品，所以，台灣中生新生代就沒人青睞了。

　他說：台灣畫家，畫價降不下來，以前身價抬高了，現在那個好意思自動降低？

　我說：我的作品，對開的彩墨，裱好了，有時只賣七千塊一幅呢。他大大吃了一驚。

　我們交換了名片，他的大名叫做蔡至恆，以前在羅斯福路、和平東路一帶開店，幹這一行已有四十年，看遍台灣畫壇風華，和成住壞空。

　女兒結好帳，兩個小娃來喚我，一眼看到擺在店門口的小型複製畫：嘿！梵谷在這裡，星夜！星夜！兩個歡呼起來，再一轉眼，哇，米勒的拾穗咧。米勒的…

　小娃不懂真蹟和複製的差別，拾穗和星空如果出現在這兒，恐怕整個大江裡裡外外都是保全大軍了。

　當我要離開時，蔡老闆追了出來，手上拎著星空和拾穗，兩個娃一人給一幅，成了兩個Ｙ頭最意外也最驚喜的聖誕禮物。

　是誰告訴我的一句話：當你送玫瑰給人家的時候，你先聞到了玫瑰的芳香。

　一個番鴨店的老闆，一個畫廊的經營者，我們都是素昧平生，只幾句閒談，卻慷慨的帶給我們如此芬芳，這就是我們最正港也最美麗的台灣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