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使用了很多年的一張名片，上頭印著我的職銜：寫作／畫畫／旅行。雖然職務不斷變動，卻一直沒想到換名片，這樣的職銜（如果算得上職銜的話），於我蠻貼切的。

　卻有許久不曾去旅行了。

　前些天去美濃旗山高樹算得上是旅行吧？有旅行之樂，卻有一些些是工作的感覺。

　美濃旗山回來，又去了淡水紅毛城小白宮和台北故事館，也頗有旅行之樂，卻也是有著一些些工作的感覺，半公務狀態之下去的。

　想像中的真正的旅行，是完全沒有牽絆，完全自在，像朵雲，飄這飄那，隨境隨風。

　終於去了合歡山清境，總算真的走出了桎梏已久的心。

　竟然已經進入了不再是「中年人我」的年歲。讓自己更意外的是竟然此刻的我還有諸般苦惱牽繫，心中深處這樣的牽掛那樣的牽掛，說也說不出，牢牢的鎖住了我，一趟合歡山回來，情不自禁想到了我名片上的職銜，真的，人快樂自在時該去旅行，如有諸般苦愁事，更該去旅行。旅行可以洗滌我們蒙垢的心。

　尤其合歡山，更是適合的地方。

久別合歡山清境，這彈丸般大的島，隨便一個地名，往往都睽違達「數十年」之久，生活是否真太忙碌了也太迷失了？

　上次來清境是何時呢？二十多年前，么么郁玫和哥哥撐著大大的傘，小二或小三吧？留下了此時心中還想得起來的畫面而她已遠嫁。合歡山，更久了，怎麼拼也拼不出合歡記憶，昔時常走的是東勢谷關梨山直朝東行，在大禹嶺之後進入天祥太魯閣，去清境則總是蘆山等地逗留太久，以清境做終點就回了頭，取道南下的路去武陵也在到了大禹嶺就繞走了，合歡山，我可曾來過？唉，莫怪我失憶，即使曾來，也是上個世紀的事，為時已久，不復記憶。

　沒想到合歡山竟是如此之美！

　即使國外旅行，也罕見如此壯闊群山，而且驅車直上三千公尺，連走都不用走就上了三千公尺山巔。

　遠遠的看玉山，近近的看奇萊連峰，百岳在這裡可以一口氣看上幾十座，真是奢侈之極。

　從我家到合歡山，不必搭船搭飛機，只要開車。

　開車或許算得上是長距離，可能要開五小時或六小時吧？但開車並不無聊，因為中間會經過有趣的清境。

　用有趣而非清淨來形容清境，是因清境清淨少有趣多。昔時的清境清淨極了，二十多年後的今天則未免有趣極了，看羊還佐以舞台趣劇綿羊秀，看山則難逃東歐印象，北歐印象，南歐印象……，讓你永遠搞不清你置身何地，看樹，就甭提了，樹很美，卻被東披西掛密密穿搭著俗傖無比的招牌彩衣，想拍一棵不穿怪怪衣的樹或一排樹實在很難很難。清境依然很美，山依然，樹依然，草原依然，羊群依然，過度的商業包裝，過度的墾伐濫建，變得有趣而不清淨，也好啦，反正這塊大地，大家要怎麼搞，就怎麼搞，歡喜就好。我已老。

　相形之下合歡山就乾淨多多清純多多。雖然還是免不了給「有錢的政府」不必要介入太多，如東一座西一座增加許多建築物而卻鐵門深鎖用以養蚊子，總算國家公園的法律多少管住了濫墾濫伐濫建，因此菜園果園農園搞得千瘡百孔的大山形貌在離開清境進入合歡山後不再出現，還大自然以大自然了。

　大口呼吸吧，從玉山吹來的風。

　大聲吼叫吧，只有獼猴回應。山道上真有獼猴，我們看到了，驚喜的留下了難忘的歡呼。當獼猴、帝雉、梅花鹿回到山林，是台灣重獲救贖的契機。

　再深深的吸一口，再一口合歡山潔淨的空氣吧。如果上次來是二十年前，下一個二十年來到時，我還上得來嗎？

　家人出門真自在，住那就那，吃啥就啥，停就停，走就走。於是，三天假期，仿佛那兒也沒去，卻抖落了滿身積塵，留下了滿滿的清新。

回來，一個晚上完成五件文案，當夜忙到兩點半，第二天再四件，外加處理掉一堆這三天裡敲進來的工作，奇怪啊，下了山電話反而少了，mail反而少了，當真有人監看著我，不准我完全放空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