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的早秋，我們在新屋鐵皮屋農舍後院種了一棵樹。

　砂子的姐姐打電話來：給你們一棵樹吧！

　是幾年前花了兩千塊錢買的樹，應該是肉桂吧？葉子油亮亮，很漂亮，又不長蟲，只是種在院裡家人似乎不怎麼愛它，最近風大，把它吹倒了，喜歡的話就載了去新屋種吧。

　於是，興沖沖前去，一看，它似乎已倒了多天，形同已被棄置，橫倒在一堆雜物、雜草堆上，好大一棵，不是我們的小車載得了的，只好找朋友商借貨卡，這一蹉跎，等到借到了車，在村民協助下扛了上去，來到新屋，天都黑了，莫怪我車開得慢，手排的貨車，一時實在開得不太習慣啦，當我們繞進小村要回家順便載工具時，還把左鄰右舍嚇得瞪大了眼，用表情遠遠質疑：這大傢伙你也開得動呀？我也得意的回瞪：別忘了當年我是裝甲兵，開二十二個輪子的大坦克車的呢。

　新屋家居然已有水了，水電師傅在我們一催三請之下從別的工地回頭替我們加速趕工，把水管接上了洗手台和浴室，把馬桶接上了化糞池，把水井加上了馬達，井上還依我們要求，裝了手壓式的老式汲水機，如此一來，只要接上臨時發電機以後家裡就有了水。只是新打的水井越往深層水質越是污濁，大約抽到十分鐘之後清水變成了泥漿水，據說這是正常的，至少得連續抽個十來天以後才有真正的清澈井水可用。

　濁水總比沒水好，至少可以沖馬桶，否則老是躲在林裡尿尿，太辛苦也太不方便了。

　把樹從卡車上抬下來，摸著黑趕快挖洞，這使我想起有一次大園老家門前的大榕樹被一輛冒失的貨櫃車硬扯下好大一個枝幹，我下班回家，連夜摸著黑和砂子飛車把枝幹載往新屋栽種的往事，可惜那枝樹幹終究沒能長活，幾個月後便成了一根直挺挺孤零零的枯枝，死了。植物都有不同的繁殖方法，直到前一刻，去載肉桂樹的路上遇見我的一位叔叔，和他攀談兩句，才知道原來繁殖竹子是要鏟一撮竹根來繁殖才行，難怪我在田邊插了許多竹棍，天天澆水，還是沒能長出一片竹林來。

早秋天黑得快，挖洞挖沒多久兩人便氣喘如牛，決意明天再來。臨走砂子為它在根部覆一塊淋濕了的泡棉，希望它好歹再撐一晚。

　天亮後來到新屋繼續努力，挖吧，挖個洞穴很累人，但不能不認真挖洞，兩人合用一枝新買的沙鏟輪著來，至少各休息了好幾回，才勉強完成。

　這樹很大咧，「米徑」至少有二十公分，剪掉枝葉之後的主榦主枝，總高逾三公尺，或許有四公尺高，重得要命，兩人合力抬，還得防它碰撞受傷，好不容易把它弄進洞穴，豎直，填土，加扶木，好不容易它終於重新在土地上「站」起來了。

　扶木一定要充份固定，這是讓樹種得活的最重要條件，但如何讓它固定呢？沒有力氣把扶木打進泥地去，只好用大繩小繩認真綑紥，一層一層的綑綁，砂子抬頭一看：哇，老爹，你簡直把樹五花大綁起來了。我也抬頭看看成績，果真綁得醜極了，綁樹不容易，那有寫稿簡單？但美醜又有什麼關係？有效果最重要。

　■

　綁好了，遠遠一看，還似乎有模有樣。

　回到樹前鄭重其事警告它：你得給我乖乖的，好好的長大，不准死掉！死掉就把你劈來當柴燒！

　默念完畢，一拐一拐回到鐵皮屋吃泡麵。

　為什麼走路一拐一拐的呢？痛著呢。那是昨晚為朋友還貨車之前，想把車廂上的泥巴沖一沖，爬上車時，左腳掌被車廂上銳利的鋼板狠狠刮掉一塊皮，痛得以為骨頭都斷了，幸好只是皮肉之痛，今天可以行動自如了。為了這樹，遭此一痛，你敢不給我好好活？

　今天鐵皮屋農舍除了新增一樹，除了有源源井水可用，散步時還在小路旁發現許多可愛的菇，路旁月桃籽早已紅透，水圳裡聚集許多田螺，不是福壽螺，田螺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