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2-12 14:29:49(砂子)

搭機,他沒放縱自己

 
 
 
 
 
    有一段時間,我三不五時就坐經濟艙飛一趟美國、加拿大,再加上轉機、候機,飛行常得耗費一、二十個小時,非常辛苦。

我本來就不喜歡被約束,站不喜歡站相,坐不喜歡坐相,長途飛行,更是四肢亂擺,諸相皆無。


有一次,從溫哥華飛台灣,飛機滿座,原本奢望平躺補眠已不可能,我暗暗祈禱,起碼身旁能配個金髮美女,多少也是視覺上的安慰劑。


沒想到,走來的芳鄰,竟是個高頭大馬的男子。


飛機起飛後,我開始無聊,斜眼看看鄰座,只見這個高大的白人,蓄著漂亮的落腮鬍,衣冠楚楚,英氣十足。他在幹嘛呢?說來令我這個自以為是愛書人的,都要自覺慚愧。他坐定後,姿態一直沒什麼變化,手上一本厚厚的大書,維持優雅的閱讀姿勢。


過了好多個小時後,我的身體像扭麻花,不知扭了多少回,可是這個鄰座,依然一動也不動的優雅,難道那本書真有那麼好看嗎?他好不容易動了身子,上了洗手間。回來後,又好好坐著。


好久以後,他又動了,收拾起手上的書,閉目養神一小陣子,然後從行李櫃取出NB,打開來,開始進入電腦世界,仍舊維持著原先的姿勢,胸依然挺著,背依然直的,坐姿依然端正的。


整整十一個小時又三十分鐘,這個個子遠比我高出一個頭的大漢,委身狹窄無比的小座位裡,充滿了自在。是什麼樣的訓練、什麼樣的自制,才能擁有如此儀態呀?他和我互不相識,他大可不必管鄰人的觀感,如同我不理旁人觀感般,放縱一下身心,至少,領帶也可以鬆一下,襯衫可以敞一敞,袖子何妨捲起來,鞋子何妨踢到座椅下,反正做任何事,都沒人認得你。但他就是沒有放縱自己。


後來,我再搭機,冷眼靜觀旁人,也不乏「大有教養」的乘客。我這才慢慢悟出一件事,搭飛機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旁若無人,一種無時不謹守禮儀。
{刊登於聯合報繽紛版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