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湖邊散步回到車上，我說，我想喝這裡的咖啡，於是我們來到了一家咖啡店。

　我的座位，正對著一扇大大的窗，窗外是馬路，路對街，是一座老老的店。這裡每一家店都老老的，每一棟房子也都老老的，許多都特別標明了建築或開店的年代，至少都有一百二十年以上，剛剛在湖邊還看到幾幢兩百多年的老建築。另外，也看到一位老先生爬上梯子，去修他家那棟標示著已有一百五十多年歲月的老房子的屋頂，老人修老屋，好美好安祥的畫面。

　而此刻咖啡店的對街那一棟，在這兒不算最老或最美，和別的房子相比甚至於還顯得最平庸平板，而且建築物格局也小小的，實在不起眼。但這是指它座落於此的相對印象，我在想著：倘若這樣一棟房子，座落在我的家鄉，無論是大園鄉的街道或桃園市的鬧區，它肯定會是最出色的一棟了，人家的建築美學，真是沒話說。

　我喝著咖啡，欣賞著這對街的一棟既平庸平凡，又高雅出色的房子。

　它的屋頂是黑色的，牆是乳黃帶點紅色的暖色，正面三面窗成品字形排列，正中央是大門，說來這是呆板的設計，後方幾棵大樹樹葉落盡，槎枒亂伸，卻使得整個畫面活潑起來。這幾棵大樹在春天長新葉，在秋天穿紅袍，在冬天枝頭會凝結一樹的晶瑩冰雪，四季皆美，樹與房子恰好組構成一個樸拙與活潑、動中有靜的美好畫面。這棟房子假使沒有那些樹木，一定失色太多。

　海鷗在天空飛翔。從樹梢掠過，從咖啡店這扇窗的窗景裡飛出去，飛進另一扇窗的窗景裡去。好多海鷗，就這樣穿梭在這個古色古香的小街道的上空。突然之間，我覺得海鷗其實還真是美極了。

　很久以前，我從文章裡看到對海鷗的描述，腦海中留駐的意象說有多美就有多美，海鷗簡直是大海的天使，是藍天最晶亮的點綴焦點，是天地中最動人的飛行者。後來，印象大大改觀，是一而再在近距離接觸之後改觀的，牠們站立時背部看來駝駝的，牠們的嘴啄有如彎彎的鉤，使得臉的表情變得很不好看，幾乎是眾鳥中最不漂亮的臉型，牠們的叫聲有如被猛踢一腳的狗，牠們的吃相尤其貪婪而難看至極。除了牠們能高飛，能快跑，能游在水面上，甚至還能刷一聲俯衝潛入水下，又穩又準的叨起一條活跳跳的魚，三棲本領令人佩服，但也僅止於此了。在這個鳥很多的國度居住，可以被欣賞的鳥類太多太多了，海鷗因而被我列為不太欣賞的鳥之一。

　沒想到今天重新認識了海鷗的美。牠們讓這古鎮變得悠閒優雅，詩意起來。

　海鷗沒變，依然是海鷗。

　如同對街這棟建築，嫌它呆板，又贊它出色，它沒變，它還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