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痕》十六 瑞雪

【飛雪惹起鄉愁，淚眼得君情柔。】


瑞雪在十二月末漫天飛舞，白色的毛氅，白玉般的人兒，若不是那一頭飛瀑般的鬒髮，她就要隱於飛雪中了。

哈爾濱應該下雪了。記得每年初雪，她都能興奮的一如初見，也許因為生在十二月隆冬，她就是愛那一片若棉的皓白，愛那滿天飛舞的冰沙。

她喜歡堆雪人，喜歡在上頭寫上『若冰留痕』。

近幾年在北京念書，有連瑩與席玉陪她一塊打雪仗，每年她都盼著下雪，可這些年卻下得少了。

她的家人，她的朋友，一定為了她的死傷心不已，現如今是否已然釋懷。

一滴淚滑出眼眶，兩滴淚糊了美目，串串珍珠再也止不住。

那日微服後，趙匡胤連著三日未上華陽宮，但天天都差王繼恩前來問安。而杜若冰除了上滋德殿去問太后安盡孝道，再不就是去看看德昭與德芳兩人學習的進展，兩位皇子每次見到她都是話匣子一打開，沒完沒了，昨晚兩人又纏著與她擠一榻共眠，可她還是覺得空虛失落。

她不能天天膩著趙匡胤，畢竟他建國之初，許多事情都必須由他親自去定案裁決。

她也不是非得膩著趙匡胤，這三天其餘時光她帶領後宮宮女們為禁衛軍縫製過年的新棉襖，又讓她想起自己的姥姥，在自己幼年時老喜歡給她做棉襖，每次都做的大紅顏色，老人家說那才喜氣。

來到宋朝大半個月，這是她第三次傷心掉淚，鄉愁好揪人心，怎麼也止不住那份翻騰，橫豎她是想哭個夠了。

有人自背後環住了她，是那熟悉的臂彎，厚實的胸膛。

「皇后何以流淚，是朕虧待了嗎？」

杜若冰輕輕搖首，緩緩轉過身，楚楚可憐的仰視趙匡胤，長睫閃閃的淚光、猶如雨後枝婭上來不及抖落的水珠。

趙匡胤抬手輕拭去杜若冰臉上未乾的淚痕。

「朕不明白？」

「離夜宴還有多久？」杜若冰牽強一笑轉話題。

「一個時辰吧！」趙匡胤目不轉睛盯著杜若冰，想不透她悲傷的理由。

「這麼說，妾還能賴著皇上一個時辰囉！」要忘記鄉愁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斷的找事做，杜若冰撒嬌衝著趙匡胤展顏，這次不再勉強。

趙匡胤笑言，「朕就算遲了些時候，誰人敢言朕的不是。」

「威權真可怕！」杜若冰故意調侃的。

趙匡胤再笑，「皇后也別謙讓了，朕再威權，也抵不過皇后的柔性要求。」

杜若冰瞪眼抗議，「皇上冤枉人！妾哪敢冒犯君威。」

「哈哈哈！」趙匡胤大笑，一把抱起杜若冰，大步朝華陽宮。

杜若冰從趙匡胤肩頭望去，席玉與連瑩一副羞她的模樣，杜若冰白了她們一眼，她才不管呢！杜若冰笑的陽光燦爛。

我們的故事我們自己寫，如果連這點日常小事都不能決定，那還算是千古人物嗎？

緊緊摟住趙匡胤的頸子，在趙匡胤一腳跨進華陽宮門後，杜若冰冷不防的親了一下趙匡胤。

冬雪初降，紛紛擾擾，大宋國屬於宋太祖的第一個冬天，瑞雪添喜，華陽宮春情盈溢。

落雪有聲，時而深沉時而清脆，纏綿的兩人，偷得浮生半日閑。

榻上，趙匡胤閉著雙目呼吸均勻，杜若冰躺在他的臂彎，眸光流轉。

趙匡胤的睫毛又長又濃又捲，雙眉劍般飛揚，鼻子又挺又直，脣形好看，輪廓剛強。

杜若冰抬起纖手，想去撥弄一下趙匡胤的長睫毛。

「朕只是閉目養神。」

「呃！」

杜若冰的手停在半空，趙匡胤未睜眼，抬手絲毫不差的把杜若冰不安分的小手拉往自己的腰間放。

「哥想什麼？」沒有閒雜人等，杜若冰喜歡喊他哥。

「想若冰。」趙匡胤居然也很配合的喊著她的現代名。

「哥不喜歡這樣的若冰？」杜若冰有點小失落自己的惡作劇被終止，但她很喜歡由趙匡胤口中喊出的若冰兩字，那一刻代表著，趙匡胤是她杜若冰的丈夫，而不是王皇后的。

「驚心。」趙匡胤睜開眼，側過臉，鼻息吹拂在杜若冰臉上。

他果然知道了，杜若冰無法解釋心裡的矛盾感。

「若冰為何不語？」趙匡胤問。

能跟他坦白嗎？他會相信嗎？她是不屬於這朝代的魂魄，他能接受嗎？不行的，他知道是一回事，跟他坦言又是另一回事。歷史有一定的軌跡，生命有被安排的定律，半點勉強不來，她一個誤觸時空的小女子，在還沒掌握有利狀況前，千萬不能衝動行事。

「若冰以後不會出狀況了。」杜若冰眼簾低垂，小小聲的說。

豈料此舉卻引來頭頂一陣哈哈大笑，杜若冰抬眼不明白的看著狂笑的趙匡胤。

「若冰說笑話了嗎？」

趙匡胤圈緊了杜若冰，用著磁性的嗓音溫柔的說，「哥這幾日處理政務實在煩累，群臣們的一言一行都叫哥情緒緊繃，若冰的話讓哥疲憊盡消。」

「喔！原來若冰有消除疲勞的功效。」杜若冰的手爬上趙匡胤的胸膛，畫起圈圈來。

哈哈哈！趙匡胤又一陣大笑，抓住杜若冰游移的手，隨後起身。

「哥該去晚宴了。」

杜若冰也起身，自己胡亂披了件外袍，便動手為趙匡胤穿回衣袍。

「不要無故的流淚，要是悶，想做什麼，讓他們備著去。」

「嗯！」杜若冰不想解釋的點頭。

「哥走了。」趙匡胤伸手為杜若冰攏好外袍，「夜裡不要踢被子，會著涼的。」

「啊！」杜若冰訝異的。

趙匡胤一笑大步離去，杜若冰目送著，心裡盪悠著一暖流，原來，夜裡他來看過她，即使不同榻而眠，他也會來看看她，杜若冰雙眼泛了紅。

「皇后，皇后，皇后！」

「啊！」杜若冰被驚嚇到，撫了撫心口，「做什麼高聲喊。」

「奴婢喊了您幾聲了，可您都不理，皇上這會都走到集英殿了。」連瑩說完與席玉相視一笑。

「笑我是吧！」杜若冰故意扳起臉，「趕明兒，我把妳倆派到別的宮去，省得一天到晚氣我。」

「皇后，奴婢不敢了，皇后口下留人啊！」連瑩與席玉急忙討饒。

杜若冰掩嘴一笑，「行了！什麼事？」

「喔！太后差人來報，請皇后去一趟。」光顧笑主子，差點耽誤事了。

「那趕緊替我梳妝吧！」杜若冰走向梳妝台。

「是。」席玉趨前為杜若冰梳妝。

連瑩則取出了后袍，杜若冰斜眼瞄去。今晚趙匡胤宴請群臣，雖與她無關，但唯恐窄路相逢，遇上某位朝臣，所以她也要穿后袍吧！她心裡想著。

穿后袍，髮式不同，頭飾也不同，席玉手腳雖快，卻也整了兩刻鐘，杜若冰一站起，就覺頭重腳輕，人差點沒往前傾了去。連瑩為她穿上后袍，從鏡中看見屬於王皇后的裝扮，杜若冰不由讚嘆，王皇后真是個貨真價實的美人兒，人品好相貌好，她要是個男人，定也會如趙匡胤般的疼愛寵著她。

席玉掌燈，連瑩扶著杜若冰走，夜晚風涼，主僕三人急匆匆出門，竟忘了要添加披風，寒風迎面一吹，杜若冰打了個噴嚏。

「皇后冷嗎？」

「有點兒。」

「那連瑩折回去取毛氅。」

「好！」

這還好長一段路，她可不想得風寒，杜若冰與席玉兩人原地等候連瑩。一陣風刮來，把席玉的提燈吹滅了，周遭突然暗了下來。

「啊！怎麼熄了。」席玉驚嚷。

「再去弄個來吧！」儘管杜若冰心顫了下，語氣卻鎮定。

「可皇后您自個兒在這。」

「不打緊，快去快回。」杜若冰催著席玉，皇宮那麼大，白天都能迷路，沒燈怎麼行。

「是。」席玉急步快走。

兩貼身婢女都走了，老遠投來的燈火不夠明亮，留她一人越待越恐懼，她轉身向著來時路，期盼看見連瑩趕回來的身影，卻感背脊一陣寒。

「皇嫂。」

杜若冰猛的轉身，老天！在這朝代她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他，偏偏老是不期而遇。他喊她皇嫂，她該怎麼回他，杜若冰被突然闖入的趙光義驚的失了方寸。

趙光義一步步走近，一身的酒氣，杜若冰聞著極不舒服。

她該喊人嗎？為什麼突然不見一個人走過，連瑩怎麼還不回來，席玉妳快回來，杜若冰心想著卻未來得及張口。

趙光義已欺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