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樣強大的愛的潮湧讓我四分五裂。」獵人說


混亂的悲傷的空虛的痛苦的腫脹的都在快樂到達最高點後襲來
獵人放下槍枝
散落一地的子彈 誰也不曾染血

我看著那隻幼鳥開槍 獵人說
就好像我已射中，就好像誰的鮮血直流
就好像牠就是我的了
而我擊中的就是我自己


正是因為我如此喜歡妳
所以才會如此悲傷


獵人看著被自己驚嚇而遁逃的鳥影
為自己衝動感到懊悔 形象已經很鮮明
卻誰也不曾看見

「我就坐在那裡...」獵人說「就在那裡的...」
而牠是如此靠近

獵人心裡明白
他所愛的那種彼此靠近而毫無防備的景象
正是他胸口不斷淌血的原因


「我很快樂，開槍的那一刻，我多快樂！」
獵人笑著說，兩眼無神的空洞裡，淚水像血一樣濃稠
「就好像得到了那殊榮阿，安全感！多高的獎項！」


親手撕毀最重要的信任，打破美好寧靜的平衡
只有在靠近那一點時才感到歡愉
其餘的...


獵人說，到達山頂之後，他再也沒有走下去的理由了

「妳看這景緻...」他恍恍的吃著菸
「那鳥兒就在那枝頭，看我走來也毫無驚動...」

「我一直往上走，都忘了飢餓疲倦阿...」

他拾起槍管，管口的微溫提醒了一切都真實不過
「那一刻我真想斃了自己..！」他說
「妳不明白吧？妳明白嗎？」指尖挾著的煙管大幅的顫動
「當信任徹底被背叛，而築起了高高的牆垣...」


獵人是愛著那隻靈動的鳥兒的
就像隻貓一樣的虔誠


因為如此愛所以殺了，都殺了....
「我下定了決心的。」獵人說「我們的關係最該的結果就是如此阿！」
「這是宿命...！」他說

野生鳥兒是無法豢養於人側的，他明白
正如同獵人該射殺長久追蹤到的獵物
「我別無選擇阿，妳懂嗎？」
他的眼神混雜著恐懼、驕傲、興奮、悲傷和懊悔

然後他仰頭大笑
「哈哈，多荒謬阿！小姐！」獵人說
「妳碰過多少人呢？妳可瞭解那種感受？」

喝酒吧！他說
兔皮囊裡的黃漿像是天堂的門
是赦免，也是死亡罷！



我一筆一字試圖記下他當時的神情
卻一擦再擦

「任何一個瞬間都是重要的線索」詩人曾經說過
而我卻無法用任何方式確實的紀錄下每一個瞬間
所以真相散佚在山林中，如同槍鳴一般漾去


獵人忽然站起來，顛躓的不知要走到哪去
忽地在一叢矮木前仆倒，我緊張的向他跑去


只見他手裡捧著一支青藍的尾羽
像至寶一樣溫柔凝視

「是牠阿」獵人說
「至少還留下了一根羽毛，去證明我們的足跡！」


他笑著
那神情像極了寂寞的老人，噢也許

今後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