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懂孤獨之難得，曾寫了一篇文章批評現代人乘搭電梯往往忽略與他人溝通，現在想來頗為汗顏，因為電梯幾乎是現代人唯一脫離群眾的空間。若你不是獨居，在家中仍然要面對家人。幸運一點，也許你會有自己的房間，但你依然難以旁若無人，僅僅隔了一道木門，似乎父母隨時可以進來偷窺你的隱私。

雖然電梯也只是隔著一道門，可是這個密封的正方形空間卻能使你忘卻一切，彷彿是只有你佔據這細細方格，從中釋放自己緊繃的心靈。你會做些在廁所才會光明正大做的事情，諸如對劣質鏡面整理儀容、拉拉內衣褲以及對著自己做鬼臉等等。總會有幾秒應變，你經已如小學生般乖乖悄立一角，當電梯門開了，陌生人走進來之時。

狂人日記講述了旁人目光之可佈，生活在現代城市，我們幾乎每分每秒都無法逃避別人的眼睛。從心理學角度來看，這叫做「他人眼中的我」，道德倫理的規範很多時候建基於此。電影《盲流感》講述世界流行一種令人盲眼的傳染病，當中有場景是這樣的，病院中所有人都盲了，於是再也沒有人注意自己是否衣衫不整。既然無人看到，又何必穿衣？這是考驗人性的電影，隨著情節推移愈來愈多道德漸漸崩潰了。

可是，當我們不斷活在群體標準之內，就變得單一了，好像每個人都沒有了自己的個性。除了「他人眼中的我」，還有更值得留心的，「自己眼中的我」。孤獨往往給了我們機會，去思考自我。當我們太長時間沒找回自我，自我就會像冰塊一樣慢慢融化，最終只會餘下毫不獨特的自己。

如果有一日，你在走廊等待電梯的時候，聽到一陣陣的歌聲從電梯傳出，電梯開了，看見一人靦腆站在一角。請不要奇怪，因為你剛剛聽到了他自我的歌聲，也許並不悅耳，但至少是發自內心。

醒夢　4/7/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