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3-08 23:24:19細路飛

理。解



朋友的朋友H小姐,失業流離失所三年,終於在友人尋獲與協助之下,找到救助方法安置。

小租屋裡唯一的一張床,躺著的是中風的阿嬤。

過去三年,她曾經是路人口中:「這麼年輕還好手好腳為什麼不去找份工作?」的遊民。

「習慣了,有些事情你無力去改變,就會漸漸不想說,雖然心裡還是有那麼多憤恨不平和委屈。」

 

三年前的H,熱情積極投入自己熱衷的領域,跟著NGO組織回到家鄉從事社造工作,

是鄉親眼中的成功回鄉子弟、夥伴眼中的活躍份子。

 

直到罹患愛滋病,被視為好友的工作夥伴背叛,私下流傳她的秘密與情感私事,一夜之間人人走避。

同性戀、愛滋病患者、私德不檢點、破壞美滿家庭的第三者,隨著社交圈與網路的散佈,成了她的身分代號,

求職不順、人際關係破裂、家鄉歸不得、連從小相依為命的阿嬤也因為受不了鄰居指指點點而病倒,

外界社會為她冠上的身份角色、比身份證字號還具有生存證明。

 

她帶著阿嬤不斷地逃離搬遷、流離失所潦倒、不願尋求任何協助:

「每個單位都要我提出身分證明,那些證件我都丟了,那對我來說很可笑荒謬,因為最終大家看到的都是別的身分的我。」

 

身體健康還可以的時候,她打零工維持基本生活,直到病情加劇無法正常工作,才成了沿街乞討的遊民:

「乞丐這個身分,比同性戀、愛滋病患、第三者這些字眼,都還好,至少少了很多惡意的批評。」

 

她下意識地緊抓著自己的手臂,皮膚上顯現的是病灶與刀痕。

每當覺得無法承受痛苦時就拿刀在手腳劃上一刀:「不能死,阿嬤把我養大,也許我會先死,但一定要好好陪她。」

 

「最讓我痛苦的是,我曾經那麼想回家鄉,我所學的都是"回歸鄉土回歸在地"這樣冠冕堂皇的字眼,最後卻被那群舉著"回家"口號旗幟的革命夥伴背叛、被家鄉驅逐。身為一個人,到底是依靠什麼在生存著的?也許我們都太樂觀了,那或許根本不是熱誠、不是自信、不是堅持自我...」

 

她感謝現在幫助她的朋友們,但不時望著角落的眼神還是那麼茫然。

 

她說的是,或許人人都還是活在某個別人給予的身份底下掙扎著,拿著自己的身分證件信用卡,工作著生活著、實踐著那些身份底下所應有的理想態度;然後、有些人小有收穫、有人停滯、有人墜落爬不起身。

 

但是回歸"人"這個身分,總被自我或他者打壓。

 

投機份子、懶惰者、偏激人士、不倫、罪犯、帶原者、破壞者、躁鬱憂鬱、甚或是我們痛苦著無法理解親近的家人伴侶...

每個被壓力情緒與自身問題所塑造的邊緣人,

你和我,是否都能看見那些"人"?

 

我們無法梳理他人複雜的生命與情感脈絡。

包容、陪伴與支持,都是一種理想境界,

 

只能說、做到理解,已是同樣身為人所能釋出的最大善意。

 

就這樣,保持謙卑地繼續付出,如果可以、就並肩走著。
生活,是陪伴,沒有任何理論和解說可以真正支持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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