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是我兩年前寫的文章（原篇名為「小郭老師的憂慮」）。對照今日若干時局，我很自傲自己曾在教育崗位上堅持過一些深刻的民主價值，並試著教導給我的學生。如今回顧這篇文章，我知道自己的堅持沒有錯，只是需要一個適當的舞台去發光。

後來不久，我總算找到一個適當的機會演示這個教案。

看到學生的諸多回應，更是讓我感到生命的厚度真是可以期待的。

比如有學生說，在死亡面前我們都是一樣的。我們面對死亡時，都是一樣恐懼的。

哇，我想到這不是霍布斯的說法嗎？

她才只是國一的中學生耶。

更讓我驚奇的是，上過這堂課後，當我和學生討論時，或聆聽學生發言時，其他人比較有耐性了。也比較願意在我的課堂上發言。因為許多學生常私下向我反應，所有的國一課程，我的課是他們發言機會最高的課。但也是最沒有進度的課。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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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郭進成


每堂一下課，總是忙著撰寫「課後隨記」，你想想，小郭老師共有十七個班級，等於有十七個不同的教學進度或教學內容，如果不在課暇之間試著留下一些蛛絲馬跡了話，那種「老師，這個笑話你說過了啦」的窘境大有可能發生，話說回來，一個笑話要重複十七遍也真折磨人了！更別說有些教具或教學內容必須重複演示數遍以上的痛苦。

對了，寫到這，建議各位不妨去翻看周星馳主演的「東西遊記」，其中有一橋段：周星馳不斷利用月光寶盒回到過去試圖挽救白骨精（莫文蔚飾）的生命時，一再被吳孟達所飾演的豬八戒轉世重複看見；吳孟達那種從驚嚇→訝異→略感突兀→「娘子啊，跟牛魔王出來看上帝」的無奈，總是讓我笑到不行。

如今，自己彷彿也是如此。每當演示一個新教案時，第一個班的反應最讓人期待，自己的演示與講述也比較有新鮮感，但是到第三個班時，我不免會發現自己會分身成兩個自我，一個正嫻熟地演示教學內容的1號小郭老師以及一個頗無奈並冷眼旁觀自己演示的2號小郭老師。

最可怕的是課本的文字竟然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我背起來了。天啊！就只差頁數沒被我記起來。

哇，扯遠了，趕緊回到正題才是。我所謂的「民主的真諦」到底是指什麼呢？

這主要是與我上面所提到的「課後隨記」有關，由於這個習慣讓我開始會仔細觀察課堂中的班級生態與氣氛，例如留意學生之間的人際互動模式之類的，於是當我在回顧這一週的「課後隨記」時，有一股不安不斷觸動自己的內心，卻始終難以名之。直到有一個景象掠過腦際，我才連忙在教學備忘錄留下一段文字，然而在書寫這段文字之前，不妨容許我稍稍描述一下那觸發我思索的景象。

那是再熟悉不過的情景了，每當全班共同參與一件公共事務的決定時，只要有少數幾個人發出一些異議往往就會被大多數學生報以噓聲，然後這些人的聲音就自此消失了，不然就是直接訴諸表決以多數決的方式來壓制那些不一樣的聲音，這情景老讓小郭老師覺得不太對勁，卻始終沒進一步去思考為什麼「不對勁」？

不過，當我試著開放許多課程計畫或課程進行方式讓學生共同來討論時，我總是會特別重視少數反對的意見，也因此常被大多數的學生感到不滿與質疑，當然我會給予解釋：課堂是屬於大家的，它需要大家的參與，所以老師想儘可能聽聽看所有人的意見，因此要是我們提出的方案有人反對，那麼它或許就表示了該項方案並不能滿足所有的人，也就表示我們必須進一步去找尋與設想更好、也更能滿足所有人需求的方法出來。

但是小郭老師仍然感到不安，擔憂這個說法其實不太能說服人。所以未來要是有機會，小郭老師想試著與學生深入討論這件事，「為什麼老師會特別重視少數反對的意見？」以下是小郭老師與女友在今晚所共同激盪出來的想法（教案）：

因為老師不斷在想許多大人（包括許多老師）為什麼會不習慣尊重小孩（學生）？是一、因為大人怕麻煩，於是自以為是地發號施令、片面地決定許許多多與小孩直接相關的事務，而不管小孩喜歡與否、接受與否？（與學生討論為什麼大人怕麻煩，怕什麼麻煩？）

或二、因為大人沒養成這個習慣（尊重小孩），由於這些大人過去所受的教育（家庭、學校與社會）從未曾尊重過他們，所以當他們長大後，也就變成和以前那些不尊重他們的大人一模一樣啦！

還是三、不相信小孩的能力與判斷。

或四、因為不尊重小孩也不會怎麼樣！

最後五、其它（請學生想想看，還有沒有其它的可能）。

那麼，進一步我們也許可以追問，那為何大部分的大人就會尊重其它大人的意見呢？（反駁：學生可能會說，好像也沒有吧？立法院吵來吵去的，新聞社會版也是有許多仇殺事件）

老師指的是大人的意見相對於小孩而言，似乎比較容易受到其它大人的慎重對待？原因是？一、因為對方（另個大人）可以抗衡，生理的力氣一樣大或相近，

或二、大人比較信任同樣是大人的能力與判斷（年紀代表一定的豐富經驗），

三、因為不尊重對方，身心可能會被對方傷害或被對方威脅（例如權力、暴力、官大學問大）

四、其它。（可與學生討論深入討論什麼是能力，或應該擁有什麼能力才容易被人信任或信賴？）

那麼，你們覺得那一個原因是大人或老師不肯尊重各位的真正理由？為什麼這麼認為？（一一分析與討論各項理由所帶來的感受：心悅誠服或不甘不願？）

如果各位也同意，當大人是因為不尊重學生或小孩也不會「被」怎麼樣，因此不想尊重小孩時，讓你們感到很不舒服了話，可否也試著將心比心，當班上在討論事情時，有些人或少數人的意見往往會跟大部分人的意見不盡相同，你們如果也因為「反正不尊重他的意見也不會被怎麼樣」，那麼和有些大人的「欺善怕惡」與「不問是非」的心態會不會相似呢？

（進一步討論）你們有沒有想過老師我為何要儘可能尊重各位呢？（讓學生猜想看看。）

（結論）

因為老師認為每個人都很重要，不論你是大人、小孩、男人還是女人。

因為老師認為每個人站立的面積都是一樣的，不論你是大人、小孩、男人還是女人。

因為老師認為每個人和地球中心的距離都是相同的，不論你是大人、小孩、男人還是女人。

因為老師認為我們每個人都有相似的情感：得到想要的，會很開心；失去想要的，會很難過，不論你是大人、小孩、男人還是女人。

因為老師認為我們流下的眼淚都是透明的，不論你是大人、小孩、男人還是女人。

因為老師認為我們歡笑的嘴角都是上揚的，不論你是大人、小孩、男人還是女人。

因為老師認為我們都曾經是小孩、未來也會再變成老小孩（老人），不論你是大人、小孩、男人和女人。

還有許許多多的因為不斷提醒我們：只有尊重了所有人，最後才可能真正尊重了我們自己。

你呢？也願意貢獻一項「因為」嗎？請將你想到的一個必須尊重所有人的理由寫下來。（給學生做的學習單）



原寫於：2002/09/21
修改於：2004/0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