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警告：內容部分文字屬限制級，心理年齡未成年者請勿閱讀）^_^


山田詠美的《跪下來舔我的腳》是一本悲傷的小說。能這麼看，一部分是年齡的關係（這時，是得發聲長嘆的）。另外，最主要的還是小說中雖充斥大量性虐待密實描繪的文字，但主人翁的敘事口吻卻活生生像一名人類學家的田野調查報告，令人只好據持知性理解的關係。於是SM上演的場所就成了一個人跡罕至的小部落，儘管風俗禮儀看似怵然驚心，但當我們不預設立場，努力扮演好一個稱職的研究者時，就不難發現皮鞭也好、蠟蠋也罷，不過是特定人類滿足情感的一種工具。整個SM歷程對女王來說，更像是一種必須技藝專精的操作性工作。

話雖如此，小說裡仍有一段敘述著實叫人驚異莫名：

那是一位要求女王在他陰莖狠狠扎滿大頭針男子的故事。「隨著媽媽（意指SM店的主持人）扎針的動作，男子的那個地方（陰莖）開始膨脹起來，這麼一來，針愈來愈不好扎，只要中途一停手，男子的臉部總因為痛苦而扭曲，媽媽每扎一根針，他就會忍不住跟著吆喝一聲，轉眼間，男子的那話兒已經完全勃起，這使得原本從側面插過去的針，完全深陷在裡面，到時候要拔針時，血不知道要流成怎樣呢？我很擔心等一下該如何善後。 兩股間宛如裁縫箱中針插的男子，表情開始變得恍惚，媽媽好像就在等待這個時機般，開始對他說起話來，那是一種充滿著情愛的聲音，這使得原本就昏暗的房間裡，更充滿了一種瘋狂的氣氛，讓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動。但也唯有這時候，讓我更感受到媽媽的專業。」

事情結束後，男子對SM店女王們娓娓道來他看似極為異常舉動的理由：「我是妾所生的孩子，從小就飽受欺負，媽媽她‧‧‧‧‧‧啊！我是說把我帶回家去照顧的媽媽，只有媽媽一個人對我很溫柔，但經常好像會無法忍受般，把我叫到縫製和服的房間去，然後就做像剛剛那樣的事，所以我才會染上這種奇怪的嗜好。她雖然已經死了，但我卻忘不了。」

我個人頗為尊敬的人類學家李維史陀曾自我告白他成為人類學家的緣由：「嘗試去發現隱藏在表面上的無秩序背後的一種秩序。」是這樣的意圖讓李維史陀成為人類學家，即便是偶然、意外的結果。我認為山田詠美的文字裡同樣頗有這種讓人傾心的書寫意念。

經由他們的文字，我們或能認識真正的惡並非在於表面的失序與非理性，而是對於絕對秩序與從眾理性的狂醉信仰與追求，同時拒絕審視與其相異的生活樣態或價值取向。而在這種認知當中，不曉得我們和我們的社會是否經得起檢驗？仍是那樣是非黑白分明，不容討論溝通的文明水平？而所謂的是非黑白則端看你我的立場是否一致？是否仍停留於異性戀是正常的，同性戀則是基因有異或成長過程與眾不同的認知當中？這種扁平的人生體悟真的有助於對複雜人世的深刻理解嗎？

就如同，凡是不支持公投的人士，那麼就一定是反民主的人士？而不許我們去問詢公投的內涵、時機與其影響、代價？就如同，戀人間某一方要求另一方必須為他（她）犧牲些什麼，而不許對方表露他（她）的意見與反對，否則就不是愛？就如同，父母按照他們的一廂情願要求孩子朝七晚九地補習，而漠視孩子做為一個有血肉的個體的人格需求，仍堅信這叫做「教育」，不許孩子有異議？然後我們再一併和立場親密無間的親朋好友大罵這個社會病了，而絲毫沒有反省：也許就在我們一塊痛罵的同時，你我都是這社會之所以生病的理由？






原寫於2000/09/22。
改寫於2004/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