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6-16 22:39:20非馬

隨筆--漫談小詩

漫談小詩

不止一次,好心的詩評家及詩 友,在讚揚幾句我的詩作之後,會加上這樣的話 ﹕「你的短詩是寫得沒話說的了。能不能顯一手你的長詩才能給我們開開眼?」
他們的話常使我啞然失笑。
如果我的小詩已很好地表達了我所要表達的,我幹嗎要把它摻水拉長?如果我小詩都寫不好,誰還有胃口要讀我的詩?
長詩的時代老早過去了。像《伊利亞德》、《奧德賽》以及《失樂園》那樣的長篇巨構,在今天一定可找到更合適的形式與媒介( 比如小說及電影)。 我們的老祖宗老早便給我們示範,短短的五言七言,便能塑造出一個獨立自足、博大深邃的世界。何況還有更現實的考慮﹕現代人的生活那麼緊張,時間被分割得那麼厲害,誰還有閒功夫來聽你囉嗦?
我最近為了編一本選集,檢視了自己所有的詩作,竟發現越是短小的詩,越能激盪我自己的心靈。這其中的道理,我猜是由于文字空間的減少,相對地增加了想像的空間,因而增加了詩的多種可能性。
我相信小詩是世界詩壇的主流,如果不是目前,至少也是不久的將來。『芝加哥詩人俱樂部』的一位詩人在讀了我的英文詩集《秋窗》後寫信給我說﹕詩本來就 該如此。我猜她指的便是小詩的形式。
談到詩的形式,我想順便說幾句。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今天還有詩人在那裡孜孜經營並提倡固定的詩形式。幾年前詩友向陽熱衷于試驗他的十行詩,我便提過這樣的問題﹕「如果九行便能表達詩思,是否要湊成十行?反之,如果非十一行不可,是否要削足去適履?」對于我,詩是藝術。多餘或不足都是缺陷,都會損害到藝術的完整。
順便也談談詩的押韻問題。詩的韻律應該是無形的、內在的、隨著詩情的發展而起伏游動的。纏足也許還能滿足今天某些人的審美需要,我們也無需去干涉或禁止。但畢竟這是個自由開放的時代,我們還是撒開我們的天足,無拘無束地走我們的大路吧。
一位美國詩評家在《芝加哥論壇報》上談到我的詩時說﹕『沒有比非馬的詩更自由的了,但它自有嚴謹的規律在。』畢竟,自由不等于放任。而一首詩的內容決定了它的形式。千變萬化的現代生活內容需要有千變萬化的詩形式來配合、來表現。我們沒有理由要局限自己甚至僵化自己。
回到小詩上面來。一九八五年五月五日《文學界》(現已停刊)在台北舉辦了一個「非馬作品討論會」。會上,詩人兼詩評家林亨泰在聽到一位詩人希望非馬『 能夠寫出更龐大的作品』的發言後,說了下面這段話(見《文學界》第15集)﹕

「我覺得非馬的詩並不短,如果把它的題目都去掉,然後編成1.2.3.4....。他的一本詩集可以變成一首詩,那麼便可變成很長的詩了。這只是編輯、整理的問題。可以說他的詩還沒寫完,只是一段、一段,一首龐大的詩還繼續不斷地在寫。」

這樣高瞻遠矚的知音,常使我溫潤感念。我希望我每的一首詩,都是我生命組曲裡一個有機的片段,一個不可或缺的樂章。
在詩空撒上幾顆星星,是作為詩人的我的責任。至于它們之間的關係與運行,我想還是讓天文學家或詩評家們去發現去觀察去歸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