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兩岸所有可見與不可見的進步裡，最使我心頭暖暖感到振奮的，莫過于人們對煙害的覺醒與認識。一九七八年我回台灣參加一個會議，看到長長的會議桌上，除茶水外，竟放著一包包裝潢美麗的香煙。而癮君子們更是毫無忌憚地在會場上吞雲吐霧，旁若無人。我同一位官員提起煙害這樁事，他反問道﹕「你知不知道，全台灣的公務員及教師的薪水有多少來自台灣煙酒公賣局？」回到美國後，我忍不住寫了下面這首『警告﹕香煙即鴉片』的詩﹕

吞進吐出
吞進吐出
悠閑地為自己
編織一張麻醉的網

大大小小的鴉片戰爭
也不知打了多少次
每次照例是割肺賠腸了事
只當年大英帝國的東印度公司
現在卻換了個理直氣壯的大招牌

台灣省煙酒公賣局

一九八○年我頭一次回大陸探親，同二哥從廣州搭乘小飛機到汕頭，有一首叫『孤單的旅程』的詩，記述了我當時的經驗﹕

煙霧瀰漫的機艙裡
眼睛們早已
視而不見
「禁止吸煙」
「請繫安全帶」

從廣州到汕頭
我發現
我竟是機上
唯一
失去自由的旅客

飛機安全著陸後，二哥笑指著磨得光禿禿的著陸輪說，要是飛機真的掉下來，你想綁不綁安全帶會有什麼分別嗎？

回到老家，發現除了二哥外，比我小十歲的弟弟也是個大煙客，連我年邁的母親也在抽煙。知道我對香煙的強烈反感，在我停留的那幾天，他們都暫時戒了煙，但我看得出他們強抑煙癮的不安，心中不免微微感到歉疚，特別是對年紀已大的母親。那時候洋煙難求，幾乎所有返鄉探親的旅客，都手裡拎著兩條免稅過關的洋煙，作為贈送親友的好禮物。只有我兩手空空。在從香港到廣州的火車上，鄰座一位中年婦人，聽說我放棄購帶免稅煙的權利，連呼可惜。我想她一定在暗笑我的迂腐與不近人情。後來二哥自動戒了煙，弟弟也在我減少匯款回家的威脅下，勉強同意戒煙。但我一直不敢問起，九年後去世的母親，生前是否也戒了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