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4-07 14:38:08鯊魚

《戰國妖姬》(Senso)

《戰國妖姬》(Senso)

原著:Camillo Boito
導演:維斯康堤(Luchino Visconti)
編劇:維斯康堤
年代:1954

以威爾弟(Verdi)的歌劇《遊遊詩人》(Il trovatore)做為影片的開場,在此有兩個含意,歌劇的內容就明顯的展現出歌頌革命的意識,間接帶出「普奧戰爭」的社會背景下,義大利尋找統一個革命心態,另外就是威爾弟名字的真實其意是「義大利皇帝」之意,更象徵出對抗奧地利實行統一的政治意念。

影片的背景是1866年的普奧戰爭,當時普魯士與奧地利處於戰火中,義大利趁機與普魯士建立盟友關係,再度與奧地利展開爭戰。義大利本是諸多散漫的邦國組成,十九世紀初由拿破倫(Napoléon Bonaparte)所統一,但卻在滑鐵盧後由奧相梅特涅(Metternich)所主持的維也納會議中(興起保守主義),再度將義大利給瓜分,只留下離島的薩丁國為義大利人統治,其餘主要劃歸給奧地利與西班牙,接下來的義大利在歷史上便開始一連串的革命運動,主要分為三個時期:1845到1846的暴動、1848由馬志尼(Giuseppe Mazzini)與加里波迪(Giuseppe Garibaldi)所領導的革命,與第三次的普奧戰爭(收復威尼斯),最後在1870的普法戰爭中完成統一大業。

雖然影片是描述威尼斯收復故土主權的一年,但維斯康堤(Luchino Visconti)並未以勝利者的角度詮釋出那份光榮的喜悅,反而是以略帶悲觀色彩的眼光去表現威尼斯戰爭下的人民,儘管威尼斯的土地收復但義大利卻是戰敗國,所以可以看到在一場戰爭的戲,我們很難去分辨到底是那一方得勝,雖然看到威尼斯報倢的消息,但戰場上卻是呈現出腹背受敵景況,而我們也看不到奧地利人的勝利,他們逐步敗退回守,所以戰場上的一場戲可以看到一個男子,似乎漫無目的的走在煙霧迷漫的炮火與死屍間,就這詮釋點便可看出維斯康堤並非片面的宣揚勝利或是感嘆戰敗,而是以更高點的歷史與社會層面去評斷這場歷史紛爭,這也是他偉大的地方。

維斯康堤在此片中並未如《大地震動》(Terra trema: Episodio del mare, La,948)或《洛可兄弟》(Rocco e i suoi fratelli,1960)中有著高度的寫實感,(《洛可兄弟》的新寫實主義元素相較《大地震動》也略有不足,但有著更深刻的社會心理描繪)反而蘊含著通俗劇的煽情戲劇原素,來闡述男女主角間的情感關係,搭配上奧地利新浪漫主義的音樂家布魯克納(Anton Bruckner)的音樂,更帶出威尼斯那世紀末風情的感傷情懷。所以維斯康堤可說相當全面的把握住當時歷史發展、社會層面、政治意識與深層的角色心理,對歷史的重現也具有完善的考據,更令人驚訝的是,此片是維斯康堤的首部彩色電影,卻已呈現出磅礡萬千與細緻浪漫的色彩層次,如開場在歌劇院中漫天飛舞的革命傳單、威尼斯的街頭夜景,另外動人的一場是女主角莉維雅(Livia)與男主角馬赫勒(Franz Mahler)在他宿舍共渡一晚後的早晨,攝影捕捉陽光透過紗廉而投射在倆人身上,顯現出情愛的浪漫氣氛與情慾的流動,這也對比出後段一場,馬赫勒潛逃出營到莉維雅的城堡中找她,隔日的黎明,其氣氛不再充滿柔情的浪漫,反而以顯得陰暗的光度及窗簾的影子被風吹打得劇烈晃動,投影於背景,來強調出那股不安的氛圍。整體調性以藍及土黃色調為主基調,散發出一種歷史的陳舊與傷感之情,已預示出日後《魂斷威尼斯》(Morte a Venezia,1971)的誕生,至今為止似乎再無導演能將威尼斯詮釋得如此之美。

故事講述女主角莉維雅(Livia)是一位伯爵夫人,她的堂弟羅伯特(Roberto Ussoni)是反奧地利的革命人士,丈夫卻是親奧的貴族,羅伯特在劇院中與一位奧地利軍官即男主角馬赫勒(Franz Mahler)(Farley Granger飾演,曾在希區考克(Alfred Hitchcock)的《奪魂索》(Rope,1948)與《火車怪客》(Strangers on a Train,1951)中演出)起衝突,並訂下決鬥之約,莉維雅在得知後趕忙尋找馬赫勒希望能平息此事,但羅伯特仍被流放,莉維雅也因此次會面與馬赫勒種下日後發展的情傃,莉維雅終於無法自拔的愛上敵方的軍官,甚至拿革命起義的軍餉給馬赫勒讓他仍賄賂醫生開出假証明,以便倆人雙宿雙飛,卻沒料他避不見面,當莉維雅不辭千里之遠前往找尋愛人時,卻發現他根本只是利用自己的金錢而已,甚至將她比作房中的妓女一般,使她的萬般柔情化為痛苦的憤怒,到奧地利將軍那告發他逃兵的事實,使他走向槍決的命運。

馬赫勒的角色是具有相當矛盾的心理描寫,由原本風光的中尉成為一名逃兵,這在片末的一場餐廳攤牌的戲,將他的內心矛盾詮釋得極度動人,他其實非常擁抱身為一名中尉的男性尊嚴與驕傲的榮譽感,但奧地利在戰爭中逐漸敗退,使他開始徬徨猶疑,最後決定利用莉維雅的巨款以求安穩的平民生活,所以片中他說道:試著明白真正的我,我不是你想像中的人(英勇的軍人),你心理創造出的我只是幻想,只存在你的想像中,並非真實的我…。這句話就道出社會現實與人性脆弱的一面,奧地利軍以退敗,難道要他跟著一起戰死嗎?他只有從偷錢與從女人那騙錢而生活(從他賣去莉維雅給她的定情物便可略窺一二)。而他現在的墮落生活與不願面對莉維雅,便是不願面對自己是個懦弱的逃兵,他其實應該與同袍一同進退,但自身的怯懦使他退縮,這是相當殘酷的現實,面對戰爭的死亡再多的英雄主義、社會道德其實都是虛假的幻想,馬赫勒更說出是自己向警方告發她的堂弟,而莉維雅自己心知肚明卻為了維繫倆人間的情感,而不願面對。這也是殘忍的現實,莉維雅為了馬赫勒背負著心理掙扎與罪惡,馬赫勒同樣背負著在戰爭下的罪惡,這種罪不再只是通俗劇中的人性紛爭,更關聯到當下整個歷史與社會境況,在這種亂世下所造成的心理扭曲與複雜的人性情感。莉維雅的轉變從她原本說道自己是義大利,到最後向將軍出賣馬赫勒時說自己是威尼斯(當時威尼斯仍是奧地利的領土),其實是令人心酸的刻劃。這種向權勢靠攏以得取利益更體現於莉維雅的伯爵丈夫身上,伯爵並沒有妻子所承受的諸多複雜的情感與罪惡,他完全只是向既得利益者或掌控權力者拉攏關係,以得其利,所以片頭他是親奧的人士,並嚴厲拒絕莉維雅要求去解救被流放的羅伯特,到其後羅伯特等革命者以逐步取得勢力,奧地利也呈現敗象,一場戲便表現伯爵反向羅伯特攀附關係,可見出他純粹只是為維護自身的社經地位與權富而倒向得利的一方,更對比出莉維雅向奧地利將軍說道自己是威尼斯人時的痛苦心境。

莉維雅的角色是富有強烈自覺感的女性,可說敢愛敢恨,在一場戲中,她為去見分離已久了馬赫勒,不惜與丈夫攤牌訴說自己的感情,但最後在馬赫勒無情的打擊下便將他告發逃兵之事,她內心的痛苦仍可從她在黑夜中扶著高牆離去的畫面中感受到,鏡頭以遠景捕捉展現出那份疏離悲憤之情,與接下來馬赫勒受槍決的一場戲相互呼應,皆是以遠景表現,訴說著在這連年的戰亂下,人們所留下的是什麼?

維斯康堤對此片的詮釋,展現出他細膩的社會觀、歷史觀察、角色深層的心理描繪,再到技術層面的歷史重現或服飾考據、攝影的捕捉及壯麗的美術風格,正正說明維斯康堤對此片的全面掌握,而他的心理描寫到其後的《洛可兄弟》則更有動人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