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和那個城市

午夜時分，一輛出租車在公路上行駛，周圍的一切靜得只能感覺到汽車奔過惹起的風聲，偶爾會有建築物出現在窗外，媛伸出手握著冰，竟有些溫度，臉上因興奮而泛起淡淡的紅暈，冰緊緊地望著有燈光的地方，彷彿要從那裡尋找甚麼似的，終於看到一大片燈光了，還有人，難得的人，有人的地方總是好的，車停下了，在一座門面頗大的酒店門口。

冰不知道自己是幾時睡著的，只是覺得非常的累，當陽光叫醒她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被被子裹得好好的，毛衣還穿在身上，對面躺的是媛和T，T伸出一隻手臂攬著她，冰剛想起身，又覺得頭有些疼，於是重新躺好，細想昨天發生的事，像是在做夢，如今夢醒了，卻仍然好似在夢中徘徊。

太陽濃重起來的時候，他們在一家小飯館的包房裏，等著T的舊同學陸續到來，冰突然想不起一句詩的下一句了，“但愛鱸魚美…”，這種情況於冰是經常會發生的，可是，並不想它在飯桌上發生，因為要開始絞盡腦汁的苦思冥想了，媛顯得很沈默，T卻在不斷地招呼大家吃東西，可惜，動筷的人寥寥，冰顯得異常的執著，仿佛這句詩關係著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似的，直到她的到來。

她是輕輕地推門進來的，還是一下子闖進來的，沒有人會留意，不過，當冰抬起眼時，她顯然已經坐在那裏了，她穿了什麼，冰完全沒有一點的記憶，只是覺得那應該是一件普通的毛衣，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有一個溫柔的表情，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有一張滄桑的臉，至少比他們要成熟，至於眼大眼小，鼻高鼻低，就全然一片模糊了，冰發現媛也在打量她，他就是柳。

柳是屬於過去的人，柳是懷著悲傷和遺憾的人，在那個會怦然心動的歲月裏，男孩、女孩，因為一部老片子，因為一個遲到的郵包，在十字路口擦肩而過，這會是一出很好的悲劇，感人、真實，關於柳，冰只能感到這麼多。

《尤根 奧尼金》裏，泰塔亞娜的奶媽這麼說，孩子，我也年輕過，我也有過心跳的時候，你也會有，你終將理解的。

柳身邊的小男孩無疑為這場酒宴增添了幾分生氣，他瞪著大大的眼睛望著我們這些不認識的大人們，做出各種可愛的樣子，小孩子總是那麼的神奇，他是造物者的恩賜，我想偷吃禁果的亞當和夏娃一定不會後悔，因為他們創造了新的生命，他們創造了愛，有愛才有人生的開始，他的眉目間與柳還有幾分相似，據說是她的侄子，正是離不開大人的時候。

日光像被洗過一樣的清澈，他們回到住的酒店，收拾收拾，便去向汽車站，這個小城確實沒有什麼名勝古跡，於是，也不惹人流連，好象只是匆匆的一瞥，好象連這一瞥也顯得多餘。

媛輕輕地抱著T，T的臉正對著靠著車窗的冰，消瘦的兩腮陷得似乎更深了，

“再見了！”他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那聲音微弱得像一個垂危的老人。

汽車的發動機已經發出“隆隆”的響聲，把一個孤獨的人影遠遠的拋在煙塵裏，一首一首溫柔的情歌在空氣中劃過，媛把頭靠在冰的肩上，淚在臉上無聲地縱橫，冰伸出一隻手把她攬在懷裏。

好象掉進深深的地穴，周圍是黑暗而沒有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