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都是反政府的。
至少直到現在我都是這樣想的。因為政府常常甜言蜜語的跟人民收取大量的經費，陳列出一條又一條的計畫，答應了一件又一件的承諾，不斷塑造出一個充滿和平美麗的夢幻世界，縱使它往往僅存在於腦海的意識當中，事實上卻有如泡影一樣的虛無。錢呢？無知的人們的金錢就像送進焚化爐一樣，迅速的化作灰燼，而政府擺出若無其事的面容，打算讓時間湮滅一切塵埃。「反正人們很快就會忘記了。」政府總是這樣想的。

我一向都是反政府的。
至少直到現在我都是如此確定。因為執政者老是以愧疚不堪的面容掩飾自身的無能，以疲憊病倦的身形勾取群眾的同情。但誰又記得──那個執政者以狂妄傲然的態度宣示他獲得的權力時，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臉；誰又記得──那個執政者以理所當然的姿態斂收附加於他的光芒時，那副捨我其誰的表情。我想沒有人會記得，因為潛伏於人心深處的斯德哥爾摩會在此時幽幽地瀰漫於腦中並逐漸竊據理性思考的位置。

我一向都是反政府的。
至少直到現在我無法反駁自己。因為官員從未為了自己的言行、建議負責過什麼，他們總是揮舞著團結的大纛，激起群眾的熱情，只為了展示自己手中握有的權力，只為了證明自己隨著年齡逐漸累積的”智慧”，在自瀆般的過足乾癮之後，又有誰理會最後的結果。群眾已經褪去狂熱的激昂，迎接他們的只有當頭棒喝般的忽然看清事實，在感受到被欺騙之後逐漸上揚的羞恥感一波一波不斷接踵而來，有如海潮撲天蓋地襲來的惱怒消蝕了他們最後一絲對公眾事務的期盼。結局是群眾從今而後聞見公共事務便有如莫泊桑筆下人物般的冷漠，好似張愛玲書中那低迴沉悶的韻調。

我忽然想起喬治‧歐威爾的《一九八四》中，那專事戰爭業務的”和平部”看起來是多麼的諷刺。彷彿聽見美國前副總統高爾竟然收受石化企業的政治獻金一般，會讓人不由自主地發出嗤之以鼻的惡笑。我想普遍的人應該很難理解為何我如此痛恨主政者，就像發瘋似的惡犬見人就飛身撲去，施以狂亂的囓咬，沒有將對象搞得遍體鱗傷便不罷休一般。所以我說”普遍的人應該很難理解”，因為我不甘於留連在粉飾的太平當中，對於積患已久的舊疾視而不見，任憑傷口逐漸潰敗或擴散。「好戰份子」或許會被貼上這樣的標籤吧！

我突然想起西元1605年那個企圖炸燬英國國會大樓的蓋伊‧福克斯；那個仿效蓋伊‧福克斯企圖炸燬英國國會藉此推翻極權政府的V怪客。當他們在外頭橫衝直撞弄得精疲力盡之後，只得留下寂寥的背影然後靜默的舔舐著自己的傷口。當他們孤單的面對死亡那一刻，我總會有種衝動想問這些人「值得嗎？」。我想就跟天生擁有陰陽眼一樣吧！誰能理解那非自願的苦痛呢？那種被迫使自己異於常人的原罪。那種眼裡留不下一顆渣籽，以怨天尤人的態度憎恨著充滿不公平或不完美的世界讓自身狂奔似的邁向毀滅那種宿命般的原罪吧。

我忽然想起那個被人稱之為”年少輕狂”的年齡。一群只會打嘴砲的同學在緊要關頭紛紛沉默不語，唯一表態的我從此成為師長眼中釘的那個年代。不過！我得感謝他們，自此我獲得了充分甚至超乎我想像的自由。誰會去理一個”壞學生”呢？那個老師們標準裏的壞學生呢！

說到這裡好像自抬身分，我自知不是什麼聖人，連孔先生都人前好，人後表的批評他的弟子守喪、晝寢了，哪有什麼聖人。我只是看不順眼的東西比別人更多、脾氣比別人更壞、修養比別人更差罷了。

2008/03/10 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