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隱

2010-03-30 14:10:19涉月

第五章- 困於石。據于蒺藜-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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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所困而困焉
易曰。困於石。據于蒺藜。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凶。
這是孔子解釋澤水困卦，六三爻的爻辭。澤水困的意思，就像在太平洋裡弄個養魚池一樣，外面還是有水包圍著，這就是困。澤就是水池，水池又在大水池的中間，這樣就叫困。意思是外面的力量太大了，裡面的是小水，而外面是大水，你這一點小水算什麼呢？這就是困卦、卦象的寫意圖。〔附圖〕

這裡講的六三爻、六代表陰爻，三就是由下往上算起的第三爻。從這個困卦的卦象圖來看，從二爻到第四爻像口水井一樣，這就叫困，前幾節我也講過，小時候在鄉下在夜裡看月亮時的感想，和這個困卦不謀而合，我們人、生於這個天地之間，就是個困，一切眾生都被困於此，被無常所困，被這個物理世界所困。人、真的很怪，非得要自身陷在痛苦與困境當中的時候，才會清醒、才能領悟出人生的道理，小時候就因為窮困才對月亮有這樣的感想。當人活在安逸與富足的生活當中時，他永遠體會不出，人生的真正意義，也無法去探究自我的本性，往往亂其所為；所以孟子說；「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
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徵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這或許大家都耳熟能詳，今天我們談到這個困卦，所以把它搬出來講，我個人相當喜歡這詩篇，因為那些我都曾經所經歷過的。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就是說當老天爺，將要一項大任務交付於一個人的時候，「大任」是什麼呢？「大任」就是使命、天命。一個人要能有所成就、要能有一番成功的事業，老天爺會想盡辦法折磨你，折磨你的心志、打壓你的志氣，把你的信心擊垮，簡單說就是無論你做什麼事，除了倒楣還是倒楣，讓你感覺自己的理想猶如夢幻一般，永遠達不到你要的理想和希望。這就是「苦其心志」折磨你的心志還不夠，還要「勞其筋骨」讓你身體肉體疲累，無冤無故就讓你生場病或受點傷，生病受傷就躺在家裡不去找事做了嗎？沒那麼簡單！人嘛！總得要吃飯呀！還是得帶著病去做苦工，但不論你怎麼苦於奔命的工作，倒楣始終不放過你，也不會例外給你任何機會，你做得再好也得不到上司對於你的肯定，都是勞而無功的，上司反而認為你不適任，早就想炒你魷魚了，正好逮到你話多又愛表現，就順水推舟吧！工作沒了，怎麼辦呢？就準備餓肚子了，「餓其體膚」讓你沒得吃，比乞丐還要乞丐，這時怎麼樣呢？不如死了算了，但是老天爺附於使命要給你，所以你再怎麼想死也死不了，只會讓你「空乏其身」讓你一無所有，人生最苦莫過於此。這種痛苦的折磨，是老天要降大任給你的考驗，大任也就是天命，大任不是說你經過那些痛苦之後，就能當皇帝、當救世主啊！所謂大任是指你的使命，你自己的天命，什麼天命呢？人恆過.....之後就是答案。
所以引用孟子這篇詩來形容困卦，用於人生很貼切，也很恰當，人不到身陷困境的時候，自己永遠不會懂得自己、認識自己、覺悟自性。
困於石。據于蒺藜。入于其宮。不見其妻。凶。
這是六三爻的爻辭，卜卦卜到這一卦，很淒慘、糟透了。這個人做的生意不但垮了，又犯了法，在外面又積欠了人家一屁股債，連家都不敢回去，可是家裡有個老母親和妻兒，怎麼去應付那些凶神惡煞上門討債的人呢？警察找上門來他們要怎麼去應對呢？心裡非常掙扎不安，但不回去看看，怎能安心呢？於是半夜偷偷的跑回家，一到家家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老母親和妻兒都不知去向，這個人慌了、亂了，雙腳發軟癱臥在地上，嚎啕痛哭起來，這個世界頓時間就像只剩下自己，這真是一幅相當悲慘的景象。有誰可以幫他呢？找親戚朋友幫忙，親戚朋友早把家裡的電話號碼給掉換了，連手機也關了，在這種求助無門的情況下，只有逃了，逃去哪呢？逃到深山亂石堆哩，石堆又長滿了蒺藜，蒺藜的果實長滿了刺，閩南話叫「刺殼草、恰查某、刺查某」〔附圖〕

蒺藜1

蒺藜2

蒺藜3
躲在那裡不能動，一動果實上的刺就穿過皮膚刺進肉裡，這種情形只能用窮途末路來形容，困到了極點，因此有些心志薄弱的人，受不了這種折磨，經不起這樣的挫折與磨難，便走上了極端，以死來結束這些痛苦，或者心志受到徹底的摧毀，導致精神異常，這就是困。
五、六年前我的情況大慨就是如此，當時要不是妻子願意再給我機會，也許我早已不存在了，哪還能在這裡瞎掰一大堆呢？當然機會是自己給的，如果不給自己機會，去反省去領悟，那一切也只是枉然而已。那時我就是困到了極點，一無是處。就像越王勾踐被俘虜後，臥薪嘗膽一樣，老婆還要到吳王宮裡做苦工、當傭人。越王被關在牢裡沒有床，只有一些扭曲不平的樹枝，用來當床睡，睡在上頭那是什麼滋味，大家可以去想像，那種椎心刺骨的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去想像的，當時的勾踐就是困到了極點。
現在我們再來看看困這個字的文字組合。
困字的組合，是一個「口」加上一個「十」字架，和一個「人」的組合。
「口」是代表知識範圍、知識領域。
「十」字代表標準、觀念、中心思想。
「人」字代表自己、自我、意識。這樣的組合就是個困字，人總是喜歡用自己的知識來判斷一件事情，這個自我領域就是個範圍「口」這是一口深不可測的井，人一旦掉了進去，就很難再爬出來，就算爬出來了，也是遍體麟傷。為什麼呢？因為自己把「十」標準局限在那口井裡面，凡事都都以自己為中心，那個思想和觀念，「人」自己把它深鎖在自己的標準上，那是行不通的，最後必然會陷入困境當中，下場會很慘，把自己困在裡頭，將別人隔絕在外。所以我們中國的文字，每個字都是道，每一句都是哲理，一切學問都在文字裡頭，只是看自己怎麼去體會。
前面孔子研究的是咸卦，這裡提出的是困卦，這裡面有著深義，孔子研究說；
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既辱且危。死期將至。妻其可得見邪。
非所困而困焉。本來不應該倒楣的而倒楣，這是人自己造成的，是因為自己沒有智慧，本來就不應該受困的，就因為自己有脾氣、太有主見、自我意識高傲、不肯接納別人的建議，剛愎自用，作繭自縛而遭到失敗，這個困難局面是自己招來的。孔子在這已經說了，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一個人走到了這等地步被困住了，要能放下身段、屈躬俾膝，不管過去你有多麼風光，是大老闆、是董事長、還是皇帝也好，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如果你還是放不下過去，認為自己還是大老闆，還在做皇帝夢，那麼這個人就真的沒救了、完蛋啦！此時要能放得下身段，雖然很掙扎、很沒面子、很沒用，但你沒得選擇。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必遭受親戚朋友的冷言冷語、嘲笑、侮辱，這很正常的沒什麼大不了，但還必須反省自己、改變自己、放下身段、面對現實、虛心接受才行隨便找份工作，掃廁所也好，挑大便也沒關係，在現在的社會環境下，想找份穩定的工作來做還真不容易呢，就連挑大便都找不到呢，〔原因是現在的大便不是用挑的，是用抽的〕這是玩笑話，但是人走到了這一個地步，如果你還是放不下，每天在家關起門來做皇帝夢，認為還是大老闆，不願棲身與人下，總認為自己很高尚、有才華，那麼你就在家慢慢的等吧！
當我們管理員的，很多、十個有八個過去不是當大老闆、就是當官的，他們各個過去都很風光，一個老闆請多少員工。一個營長帶了多少士兵，現在呢？沒什麼好講的，最後還不是來社區當廟公〔管理員〕。因此有些同事一聊起來，就把過去的風花雪月，說的是如何不得了，自己講得是口沫橫飛，好像會飛天鑽地一樣，那不是在比成就的，而是在比下流的，喝花酒玩女人，一個比一個高竿，不知恥也就算了，還裝作一副揚揚得意的樣子，那才讓人為他們感到難過與悲哀。有時候我很想不客氣的告訴他們；你們知道為什麼會來幹管理員的嗎？管理員也可以稱作警衛、守衛，我稱廟公，但還有一個名詞；叫「看門狗」，既然都來當狗了，你們還有什麼好感到風光的，你醒了嗎？還在作夢啊！今天來這當看門狗，都是自己修來的因果，也是上天給你們的福報，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過去太揮霍、高傲、自大所造就的結果，其實管理員也好，看門狗也罷，真義不在名稱上，而是在於你有沒有反省的心，如果自己還是執迷不悟、不知悔改、不知道來這當廟公的原因在哪，那就太辜負了老天爺降大任給你啦！當然用廟公來比喻管理員是我自己講的，至於社區裡面的住戶要怎麼定位，那就要看管理員本身的作為了。
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非所據的意思，就像我們一位念過大學的同事，一來上班就開始抱怨，唉聲嘆氣的說，我是大學生耶，幹麻來這向人低聲下氣的，只要看到住戶經過就要像拜神拜佛一樣得向他們行禮呀！滿腹委屈的樣子。他有個習慣，上班交接時，時常帶著滿身的酒氣來上班，而且在勤務交接簿上，都用英文書寫，好像要告訴人家，自己很有學問一樣，有一次經理到社區開會，正好我們在交接，經理無意間看他在簽寫交接簿，經理發飆的說，你簽這是什麼東西呀！鬼才看得懂你在寫什麼呢？〔其實經理也看不懂英文〕非所據而據焉。這工作不是我願意做的，是出自於無奈、走投無路勉強來上班的，做自己不想做的工作那是很痛苦的。曾經有位同事問我說；你過去是做什麼的？我說；「英雄不提當年勇，只因時勢任當執」。他搔搔頭說；前面那句三歲小孩也知道，但後面那句是....？那句是我亂掰的，意思是說不管過去是不是英雄，那都是時勢所造成的，現在呢？時勢不同啦！就必須做什麼像什麼，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任」就是使命，每個人都有它該盡的使命必須去執行「當執」做你該做的事，但不是認命，一旦認了命，就會困在裡頭走不出來了，所以說；英雄不提當年勇，只因時勢任當執，這樣才能突破困境，才有機會創造自己輝煌的人生。
非所據而據焉。腳站的地方雖然是亂石堆，又有一堆帶有刺的蒺藜在刺著，如何才能站得穩，立足的點不對、不穩！我看不起這份工作，每天上班像在受罪一樣痛苦，指天罵地說老天爺對我不公平，這時身必危，外面高薪的工作一堆，為何我偏偏只能幹這一天十二個小時，才九百八的管理員工作，還得忍受住戶的攻擊、侮辱。
台灣有句諺語說；「小錢不願賺，大錢又沒能力幹」用閩南話講，很難聽低俗又沒水準，但是這是事實，很多人都犯了這個毛病而不自知，原因就是太高估了自己的實力，那一點點實力，在自己認為已經很了不起了，如果是在戰場上有這樣的想法，第一個烈士一定是自己。那就死期將至，妻其可得見邪。外面薪資優厚的工作很多，可是自己沒有能力、沒有本事，我們都知道，一個人要能有所成就，單靠有實力、有本事那是沒有用的，還要有機會，天時、地利、人和就是機會，沒有機會，有學問、有才華還是沒有用，還是先隨便找份臨時工做吧！雖然那工作沒尊嚴，但也是營造機會的元素，如果連這機會都不願去把握，只想一步登天，到時候非跌死不可，看不起工作，每天在家做夢，在家等機會，等好工作，那是準備和老婆吵架了，妻其可得見邪。俗語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為人丈夫的最丟臉不是你做什麼低賤行業，最重要的是能不能讓一家人能夠溫飽。丈夫一個月沒工作，可能老婆還會安慰你說；工作慢慢找....第二個月沒工作；哎呀！老公....有工作先做再找....第三個月再沒工作；你在家慢慢找，老婆我跟別人跑....這雖然是我自己編的順口溜，但現實社會上就是有這種事，把一個家搞到如此局面的話，自身注定要完了，死期將至。妻其可得見邪。人都快死了，哪裡還看得到自己的老婆。
孔子沒有再加以解釋，只講了幾句到此為止。這裡面很妙的，有個玄關，孔子賣的什麼關子呢？他以為大家都懂了他說的意思，所以不再詳細解說。但是我們後代人，永遠不會懂，那種環境，非所困而困焉。名必辱。非所據而據焉。身必危。既辱且危。死期將至。那種情形不是說非死不可，還有救，你想脫困，想突破這個困境，就一定要接受別人的歧視、侮辱、嘲笑，看不起我沒關係有的是機會。所以各位要注意，做一件事情，不論是做什麼，如果把自己推進了困境局面，就毀了自己。我們時常講，「打垮你的不是你的敵人，而是自己或者是你身旁最親近的人！」勝與敗也一樣，一切成敗關鍵在於你自己，這些困境都是自己造成的。這是孔子舉出來的第二個爻辭。第三個爻辭，孔子又舉出一個卦象，就是解卦上六爻的爻辭，加以引伸。
這裡要注意！孔子為什麼首先拿出咸卦這一爻的爻辭？第二次又拿出困卦這一爻？現在這裡又拿出解卦的爻辭來，大家是否有察覺到，他一共提出了幾個卦來呢？有八個卦，還是八卦，孔子把人生哲學在這幾個卦中如何引伸？
拿我自己來講，六、七年前，本來我的工作很穩定，每個月雖然只有三萬多的薪水，勉強還過得去，可是我不滿足，認為自己有過人之處、有能力、有才華，於是意想天開的想，自己出來當老闆，賺更多的錢，但當時我心緒很亂，舉棋不定，現在想想那時就是處在咸卦裡頭，因為想做又沒資金，猶豫不決很難出手。於是我開始抱怨起工作來，怪東怪西。把腦筋動到老婆存在銀行裡的存款，那時自己卜了一個卦，結果是個困卦，那時很疑惑，自己又沒有智慧，根本不知道自己困在哪哩，為了說服老婆，我還告訴老婆說；照這卦象來看，我們住在這棟大樓裡，就像困在一口井中，有志難伸，因為大樓中間有個空地，俗稱天井，我們現在就處於這個困境裡頭。老婆聽了一頭霧水，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其實卜卦卜到這個困卦，對我個人當時來說是很準的，只是自己不懂而裝懂，搞不清楚自己弄錯的方向，還以為自己很厲害、很了不起哩。於是別人的建議都聽不進去，老婆深鎖眉頭，認為不妥，可是那時的我哪能聽得進去，就如閩南話講的，「人牽不走，鬼牽就走」就像中了邪一樣。
後來我成功了嗎？沒有！不但是失敗了，而且還是個慘敗，把老婆的積蓄花個精光不打緊，還差點連落腳處都沒有。最後撐不下去了，自己不但不肯認錯，反而怨天尤人起來，亂發脾氣，遷怒別人。老婆失望得要女兒傳話給我說；爸爸....媽媽說要帶我回台中了，你跟我們一齊回去好嗎？我望著女兒幼小、純真的眼神，我難過得說不出話來，眼裡泛著淚水，心都碎了，我很想抱著女兒說；爸爸錯了，是我不好、是我沒用，讓你和媽媽跟著我受苦。心裡好內疚、很自責，但這些都已經太遲了。如果說想知道困卦是什麼道理，身歷其境就會懂了，可是用這樣的痛苦代價來換取答案，這代價實在太高了，人處在困境的時候，生與死只在一念間，念頭動錯了困字就會變成一副棺材。
回到了台中，一直躲在家裡不敢出門，連娘家都不敢去，去了怕被娘家人恥笑、侮辱，經過一年多的時間，才領悟到解卦的道理，才從失敗的陰霾裡走出來，從最低處重新去面對人生。所以讀易經跟參禪一樣，不但要熟讀，且要隨時能夠精義入神，要去思想它、研究它，你說你聽過易經，但不去思想、不去研究，遇到了困境時，就很容易將自己困在裡頭出不來，再怎麼兜也只是在那口井裡頭，所以古人提出來易經的精神是精義入神，要精思，才能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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