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25 06:00:00白目族長

[沙漠回看清禁月] 第十章 失信坡.白蹄烏

第十章 失信坡.白蹄烏

 

作者: 冷擎

「朱公子,待會兒我會用內功從你的右手內關穴注入真氣,來試探你身上的陰毒。你會一下子熱一下子冷,但不會有甚麼損傷。」柴青城說道:「我一邊說故事一邊給你注入真氣,轉移你的注意力,也可以避免你的身體有些不自主的反應干擾到我的診治。」

 

「哎呀!麻二哥,你不是要講故事嗎?怎麼講到緊張的地方突然冒出這一個不相關的事情!」宜修一心想聽故事,根本還沒空理會朱悅的死活,抗議道:「趕快開始啦,我們都等得不耐煩了!」

 

「是啊!朱公子福大命大,根本不會有事的!你快認真把故事講完,才是正事,不是嗎?」宜笑也微微生氣道:「吊足了大家胃口,然後突然來一個大轉彎…要是在客棧裡面這樣子搞,肯定會被看倌們扔瓜子殼洩憤的!」

 

「好!好!好!我這不就開始說了嗎?」

「話說,在五百年前的北周開國的時候,那個時候還沒有北周,是西魏最後一任皇帝西魏恭帝。恭帝任用的大丞相是宇文泰,但宇文泰北巡的時候病死,也有謠言說是被毒死。宇文泰的姪子,宇文護乾脆廢掉恭帝,擁立宇文泰的大兒子宇文覺當皇帝,建立了新國家北周。」

「漠姐姐的太爺爺,其實本來叫做獨孤如願,因為宇文泰賜名為信,所以後來都叫獨孤信。所以呢,宇文泰就是獨孤信的靠山。可是剛剛不是說,宇文泰北巡的時候暴斃死掉了嗎?所以獨孤信這下子靠山倒了,在朝廷上孤立無援,搖搖欲墜。」

「獨孤信在北周的官職是『大司馬』,本身又是八大柱國將軍之一,江湖人稱:『夕陽斜帽』,因為他常常騎快馬,帽子歪一邊非常帥,是當時最流行的戴帽子方式。整個長安城的人都學他把帽子歪歪戴,就可以知道,他不但人長得帥,而且很得民心。」

 

「祖爺爺官都做到這麼大了,又是當時全國的偶像,怎麼還需要逃跑呢?」這一段說法獨孤漠從來沒聽爺爺講過,但直覺想到,官位都這麼大了,怎麼靠山才剛倒下,就得要亡命天涯呢?

 

「史書上是說,八柱國將軍有八個,其中一個柱國將軍趙貴,不滿大丞相宇文護專權,於是找獨孤信一起造反,但是被當時的大將軍宇文盛告發,因而被宇文護賜毒酒自殺。」柴青城邊凝神診治朱悅,邊回答道:「但是啊,小柴柴我認為,就是因為老百姓太擁戴獨孤信了,所以,大丞相,甚至新登基的小皇帝,都會想要除掉獨孤信吧?老百姓擁戴的人,萬一起兵造反,那可是翻天覆地,不得了的大事情啊!」

「再說了,獨孤信人長得帥,武功又高,官位也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樣的天之驕子,就算大丞相與當時皇帝不怕他造反,還是會有人暗地裡忌妒他,恨他,想要置他於死地。而這個妒火中燒,幾乎到達瘋狂程度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時武功與獨孤信齊名的宇文盛!按照診籍的記載,宇文盛,獨孤信兩人當時並稱:『刀劍雙絕』。獨孤信並沒有想要造反,是宇文盛不滿自己地位比獨孤信低一些,又自信刀法勝過獨孤信的劍法,於是誣告獨孤信,把獨孤信從八大柱國將軍的職位上拉下來,然後自己接替獨孤信空出來的八大柱國將軍職位。這樣子,在職位上,宇文盛就超過了獨孤信了…。」

 

「可是,這還不夠…因為,老百姓的心中,獨孤信的劍法仍然是天下第一。所以宇文盛想了一個惡毒的陷阱,只要自己能打敗獨孤信,取下他的項上人頭掛在長安城門上,那麼老百姓們就得承認,天下武功最高的人,是宇文盛而不是獨孤信了!」

 

****

 

長安城,渭水河邊。

 

獨孤伽羅捧著一個扁平,長約一尺的精緻銅箱子,交給了騎在馬背上的父親獨孤信,哽咽地說道:「爹爹保重,爹爹此去,這一生再也沒有相見的時候,女兒將畫像與愛劍『廣陵散』交給您,請勿掛念…。」

 

「伽羅,別擔心,生死命中有數,獨孤家有獨孤家的驕傲與榮耀,謹記!」獨孤信說道:「如果我活著,那我會自己退隱山林,妳也就不用再來找我。如果我死了,那也就是我命中注定過不了這一關,妳也別為我報仇。」。

 

「女兒真的很不甘心,我恨透了這種含冤屈辱的感覺…。」

小女兒伽羅自小受寵,個性又好勝,獨孤信故意給她許了穩重又足智多謀的楊堅作為夫婿,不然依她的性格,肯定會真刀真槍找宇文家理論討個說法。但是政治場上,天下第一的劍法也不管用的,獨孤信舉手制止了伽羅的話,再說下去只怕連累到其他人。獨孤伽羅雖然個性剛硬,但也不是笨蛋,知道父親有所顧忌,雖然不清楚何年何月何日能夠殺光宇文家的人來報這個血海深仇,但是獨孤伽羅心裡面暗暗發誓,此生絕不善罷干休。

 

「獨孤兄,別再浪費時間了,大丞相給你七晝夜的時間,只要能進入蜀地的邊界,就不再追究你犯下的罪名。」宇文盛手拿著一本厚厚的名冊晃動著,洋洋得意地說道:「當然了,也就不會株連九族。所以,你要是不肯認真逃跑,獨孤家上上下下,這名冊上幾千口人的性命,就只能因為你的無能而含恨被殺囉!」。

 

「感謝宇文柱國大將軍的抬愛,如願這就啟程。震兒,請御賜毒酒。」獨孤信平靜地說道:「至於是否能順利活著進入蜀地邊界,這只能看天命是否要斷絕我獨孤家的血脈了?」

 

「獨孤信,不要裝模作樣再廢話連篇了!你不顧念皇恩浩蕩,竟然串通罪臣趙貴,想謀害老夫,犯下的滔天大罪,應當誅殺九族。但老夫以及柱國大將軍宇文盛念在你過去的功勞,賜你毒酒一杯。」當朝第一權臣,大丞相宇文護拉開一道黃綾,站在高台上宣讀獨孤信的罪狀。

「第八日清晨第一道雞鳴,如果未能進入蜀地邊界,罪當斬首,株連九族!」

「獨孤震,來領你爹的毒酒吧!」

 

獨孤震領了毒酒,雙手捧著盛毒酒的盤子,將酒杯高舉給騎著馬的獨孤信。

 

「獨孤兄,本次皇上特別開恩,沒有吊死你,已經是莫大恩寵。但是,離開長安城,到蜀地邊界,這一路上你的仇家,想打落水狗的人,還有地方的藩鎮,誰要對你動手的,朝廷可管不著。」

「你這一走,北周就剩下宇文刀一絕,獨孤劍就成為往事了。未來每年的今日,本將軍也只能獨自一人,撫刀思念天下第二的武功--獨孤劍法了…。哈!哈!哈!但是既然再怎麼拼命也只能是天下第二的劍法,想想並沒有存在的必要,你說對吧?」宇文盛假惺惺嘆息道。

 

「可惜啊,可惜!那個戰遍中原無敵手的獨孤如願,因為一念之差,落得逃跑討饒的下場,我還真的替你感覺到悲傷呢!」說話的人是一直在旁邊的宇文護,與宇文盛那個盛氣凌人的態度不同,當前最有權勢的權臣宇文護,反而是沉穩冷靜,毫不掩飾地說出了他內心最擔心的事情,實際上也就是獨孤信的死因:「你可不要誤以為,這只是一場『一杯毒酒泯恩仇』的過家家啊!獨孤家就你手上這把劍最危險,你的存在對於我們宇文家就是最大的威脅。你不死,老夫我睡不安穩啊!」

他這樣說並不假,獨孤劍法分為兩個境界,下重的「以劍御身」與上乘的「以心御劍」。大多數獨孤家的人都練成「以劍御身」的第一重境界,可是只有相當少數的獨孤家人能頓悟「以心御劍」的最上乘境界。據說,見過這層境界的對手都已經死了,而且死了還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很可惜的是,「以心御劍」無法言傳,只能是在「以劍御身」的基礎上頓悟得到,不然獨孤家早就橫掃天下了。而獨孤信,就恰好是當世唯一頓悟「以心御劍」的獨孤傳人,他的爺爺獨孤尼,當年曾經以這個「以心御劍」的絕招,大破鮮卑族的敵人柔然族,威震漠北。

 

「謝大丞相憐憫,獨孤信此生也不是第一次逃跑,二十年前也曾因為大敗,逃到大梁躲避。在敵人追殺之下,終於頓悟出獨孤劍法『以心御劍』的最上乘境界。」獨孤信仰頭望著天空,繼續說道:「失敗了,只要還有一條命在,領悟的會比成功要多。」

「我也很期待,這一次逃跑能產生甚麼人生體悟呢?」

 

「別急!我這就成全你。」大丞相宇文護獰笑朗聲道:「哈!哈!哈!至於境界的頓悟,你還差遠了。劍法,就只能殺一人,權力,可以殺百萬人。」

「你能頓悟一百萬次,然後回頭殺我嗎?我一彈指,你們獨孤家就被從歷史上整個的抹去。

知道嗎?這個差異就叫做『境界』。對於一個只懂得講自己體悟的人,老夫怎麼覺得對牛彈琴,萬分無趣呢?」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但求君子之劍就已經足夠。但還真替大丞相手上握著的權力之劍感到惋惜吶!」獨孤信淡然說道。眼前的宇文護雖然擺出了勝利者的姿態,但心中應該也是恨得牙癢癢的吧?他這種否定宇文家族價值觀的態度,應該才是他被追殺的主因吧?全天下就只有你獨孤信瞧不起我宇文護嗎?

 

「大丞相,咱們別聽他那些自我陶醉的歪理,現在我們贏了,事實勝於雄辯!輸家的那些鬼話要是能信,他就不會輸到連命都沒了。」

「他這個石頭腦袋最適合用來點綴長安城門了。」宇文盛拱手說道,接著回過身,蔑視著獨孤信一會兒,帶著勝利者的笑容展顏挑高眉毛說道:「我知道你心裡面怕得要死,只是故意裝作鎮定的樣子,命運的鎖鏈,你是逃不過的。」

「另外,為了怕你無聊,我貼出了告示,只要能取得你項上人頭,賞金五千兩黃金!我想,這一路上應該有不少江湖高手,衝著這五千兩黃金而來吧?」

「好好享受這趟旅程吧?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用上了內力,迴盪在渭水邊久久不止。在場的人都暗自忖道,宇文盛這精湛的手鑄金人神功,已經到了這般爐火純精的地步,確實是當今天下的武學奇才,年紀輕輕就有這樣高深的修為。

 

「時辰已到,罪臣獨孤信飲鴆酒!」負責宣旨的太監朗聲說道。

 

「遵旨!」獨孤信取過鴆酒,一飲而盡。一時覺得有如烈火入喉,隨即暗自運起「手鑄金人」神功,鎖住毒性。

「震兒,快走!」為了把握時間,獨孤信頭也沒回,策馬狂奔。獨孤震也策馬跟上,雙騎消失在渭水的邊際。

 

「爹…。」獨孤伽羅等看不到獨孤信了,又失聲痛哭了起來。心裡面暗自賭咒道:「凡是欠我獨孤伽羅的,我會加十倍討回來!宇文廢物們等著災難上門吧!」

「阿羅,該走了,你爹不會有事的!」楊堅安慰妻子獨孤伽羅,扶她上了馬車,慢慢往長安城走去。喝了毒酒怎麼不會有事?楊堅也不過就是哄哄妻子而已。

 

「你這『放老鼠上大街』的計策,怎麼想怎麼有趣。你說,會有多少人喊著打這隻大老鼠呢?」

「阿盛,族兄給了你這次的機會,」宇文護回頭對志得意滿的宇文盛說道:「你不是一直想試試看,天下第一的,是宇文刀還是獨孤劍嗎?」

 

「大丞相,市井愚民們無知,都以為獨孤劍天下第一,待我將獨孤信的首級取來,掛在長安城上,以絕悠悠之口。」宇文盛拱手對著宇文護說道。

 

「好氣魄!不愧是我們宇文家第一的刀客!」宇文護從馬背上取出一把新打造的寶刀,遞給宇文盛,說道:「這把柱國將軍刀,是祝賀你擔任柱國將軍而打造,就用天下第一劍客獨孤信的血,來祭這把刀吧!」

「哈!哈!哈!」

 

宇文盛雙手捧過柱國將軍刀,英氣勃發,縱身跨上馬背,尾隨獨孤信,獨孤震父子而去。

 

****

 

第七日傍晚,獨孤信,獨孤震快馬已接近入蜀最後一個驛站,過此驛站,到秭歸城之間,百里之內杳無人煙。

 

獨孤震換了兩匹馬,扶著獨孤信上馬,將另外一匹馬栓在獨孤信騎著的馬旁,距離下一個驛站,還有百里,剛好是一匹馬跑整個晚上的極限。如果不備著一匹空馬,可能會功虧一簣。

從全身的血跡與傷痕來看,兩個人都經過無數次的惡鬥。

 

「白蹄烏?」獨孤震從馬廄中看到了一匹蹄上有白色鬃毛的黑馬,他走過去把頭靠著馬的脖子,用突厥語跟馬講話。中原人不懂得馬,往往將千里馬與一般的馬匹混在一起而不自覺。

「跟我走吧?我們父子最後這一段路需要靠你了。」

這匹孤單的千里馬像極了獨孤信、獨孤震父子,空有萬人無敵的武藝,卻只能潦倒在這個荒野驛站,無人聞問的地方。白蹄烏似乎懂了?親切地磨蹭著獨孤震,彷彿枯乾的靈魂,終於遇到了知音一般。

 

聽說千里馬天生就能聽懂某些突厥語,因此千里馬的名字,都是突厥語。獨孤震將白蹄烏牽著,自己騎上另一批馬,拉著父親的馬,往山路走去。

 

夕陽即將西下,七天內數不清的惡仗,都要在明日清晨結束。

 

「爹,你的毒,還能控制嗎?」獨孤震問閉目養神的獨孤信,看著獨孤信額上涔涔冒出的汗水,『手鑄金人』神功也到了極限,就算到了蜀地,沒能找到神醫或者名醫,獨孤信也不見得能活?

 

「震兒,這七天辛苦你了!」獨孤信說道:「我想,所謂的皇上開恩,應該是宇文盛想要在最後這一段路上,親自取我首級的藉口而已。」

 

「爹…。」

看著獨孤信為了避免獨孤家人被株連九族,努力撐到這一刻,他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如果我死了,不要跟宇文盛對戰,讓他割下我的首級,我的屍身你帶回武川老家安葬。用我一條命,換我們全族人的性命,我覺得值了,沒有半句怨言。」

 

「孩兒遵命!」

「我一生,為這『天下第一劍客』的盛名所累,這七天來,要我老命的人這麼多。人生到頭來還是一個死,為了一個假的,虛無的第一,過上這樣的結局,實在悲哀。」獨孤信面無表情緩緩說道。但應該是他用盡所有內力,想要壓制住體內的劇毒,因此神色也就看起來蒼白木然。

 

「爹…快別說了,還有七十里山路,我們趕一趕。」獨孤震拉著獨孤信的馬,又催快了一下馬的速度。

 

林中閃出數十匹快馬,馬上的人有人持刀,也有人持槍,劍等十八般兵器。為首的一個大喊:「荊南荊北十四門派,來報獨孤部羞辱我派的怨氣!」

 

「諸位義士,諸般恩仇,雖然是獨孤部眾人,或者是我個人所為,但獨孤信如今已經狼狽至此,是否我討饒認輸你們就願意放過呢?」獨孤信雖然身中劇毒,仍然中氣十足朗聲道。

 

「哈!哈!哈!獨孤老兒,你也太天真了!」林中一人喊道。

「殺了天下第一劍客,是我派何等的威名啊!」

「江湖懸賞你的人頭,五千兩黃金,你只有死路一條!」

 

獨孤震怕父親一方面要用內力鎮住毒酒,同時也怕父親沒有抓住韁繩,一但墜馬可能性命堪憂,因此也沒有縱馬狂奔,荊南荊北大批的武林高手很快追上來。

 

三騎江湖中人搶快,衝到獨孤信身邊,左右同時出劍刺向盤坐在馬上的獨孤信。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獨孤信嘆了一口氣。

「不想死在這些毛賊手上,是為了獨孤家的尊嚴與驕傲。」獨孤信心裡想著,同時也出劍回擊。

 

並沒有聽到金屬交擊的聲音,三匹馬卻逐漸慢下來,上面的三個人伏在馬上,仍掙扎著,看來是受了重傷。

 

「注意!獨孤信還有力氣!」趁火打劫的這一大批江湖豪強喊道:「車輪戰!拿到黃金各門派平分!」

於是一個一個追上獨孤信,一開始一個一劍,漸漸的獨孤信已經沒力氣了,一個兩劍…一個三劍…一個四劍。

 

「爹,你先走,孩兒隨後就到!」獨孤震放慢自己的速度,來到獨孤信的後面,與荊南荊北門派鬥了起來。

 

「啪!」一陣閃電劃破天際,深山裡說下雨就下雨。

等獨孤震解決完荊南荊北各大門派的聯合偷襲,追上獨孤信的時候,獨孤信已經下馬,手上的劍看起來坑坑巴巴,幾乎是廢鐵。

二十丈遠處,夜裡能看到如同野貓的雙眼,手上的刀,刀刃極薄,透出詭異的光芒。

 

「宇文盛!我爹已經中毒七日,交戰幾百人,手上的劍已經是廢鐵,這樣子你贏了我爹,能算甚麼天下第一?」獨孤震對著惡夜中,攔路阻擋的宇文盛大吼。

 

「我就是看不慣你爹那驕傲的樣子,只要你爹活著一天,全天下人就只會看著他不會看著我!」宇文盛冷冷地說:「你爹帶歪帽子,全城的男人跟著他戴歪帽子,你爹出城,到處都有人搶著看他…都說刀劍雙絕,我就聽不習慣!今後天下人只會知道宇文刀,再也沒有獨孤劍!」

「哼!哼!不想用那把廢鐵,換一把不就得了?」

 

「你這樣勝之不武,會受全天下人恥笑!」獨孤震實在想不出還能罵甚麼,宇文盛內心根本是扭曲的,不正常的!

 

「等你爹的人頭掛在長安城上,再來看看全天下人恥笑誰還不遲!」宇文盛猙獰地笑道:「不是說獨孤劍法到了最高境界,折樹枝都可以打敗絕世高手。怎麼?遇到了真正的高手,才發現自家的牛皮吹破了嗎?」

 

「震兒,幫我取『廣陵散』來!」獨孤信沒理會宇文盛的嘲弄,平靜地說道。

 

「爹…。」獨孤震將「廣陵散」交給父親,神色上滿滿的都是擔心。此時,有如風中殘燭的獨孤信,面對的是當世宇文刀法第一的宇文盛,獨孤信只有死路一條。

 

「記得,把我的屍首帶回武川…。」獨孤信拿著「廣陵散」,輕輕撫摸劍身,平靜地說。

 

是高手,就懂得,要殺掉一個人,先殺掉他的心。

 

宇文盛武功已經是巔峰狀態,同樣也是『手鑄金人』神功,彭湃的內力疾走周身大穴。

 

「刷!」寒光一閃,宇文盛身邊的一棵直徑約兩尺的樹轟然倒下。

「獨孤信,你看到了吧?這一刀斬斷兩尺直徑的樹,你手上那根不到一尺的小玩具,能擋住嗎?」

宇文盛認為,這一刀已經挫傷了獨孤信的內心,還有他的精神。

「你還能運功嗎?」宇文盛將刀舉起來,握刀的手灌注了十成的「手鑄金人」神功,夜裡看起來,鮮紅的手,彷彿火焰正在燃燒著柱國刀。

依據過去的決鬥經驗,到此,對手必然已經戰意全無。確實,一旁觀戰的獨孤震,已經被震攝住了。他雖然見過宇文刀法的威力,可是宇文盛刀法的霸氣,真的是天下無雙。隨手就能夠砍斷巨木的刀法,比之每天抄寫《心經》的獨孤劍法來說,真的是天壤之別…獨孤震知道,就算他再練上十幾二十年的獨孤劍法,也不可能用劍砍斷巨木的!

 

勝負,不就從這裡可以看出來了嗎?

 

「換這把『廣陵散』,是因為剛才那把劍太重,我現在已經拿不動,這把比較輕。」獨孤信仍然不為所動,平靜地說道:「還有,提醒你,刀客不是樵夫,沒事別亂砍樹。」

「我不喜歡刀子砍到我的時候,上面有木屑。」

 

「哈!哈!哈!聽不懂你那些莫名其妙的歪理,被我的刀法嚇到膽顫心驚,乃至於語無倫次的人多了…別擔心,只要幾刀,很快就讓你安靜下來。」

「再告訴你一件事情,這地方的地名,叫做『失信坡』,」宇文盛仍冷笑著:「可惜有人名字叫『信』。」

夠絕望了吧?獨孤信?

獨孤震心中浮現了說書講的那段故事,號稱『鳳雛』的龐統,就是被一箭射死在「落鳳坡」,如今宇文盛安排了『失信坡』上殺掉獨孤信,真的佔盡了地利。

 

「謝謝你好意幫我找了這麼一個適合我結束人生的地方。」

「《金剛經》上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你只是練武,不曾練心,太執著於表象了,沒能參透諸相非相,氣之如來的道理。既然你執意要分高下,我多講也無益…。」

獨孤信回答了宇文盛之後,轉身對著已經被震攝得呆若木雞的獨孤震,諄諄告誡道:「震兒,獨孤劍法,一年練劍,十年練心。如果為父勝了,那就是為父戰勝了自己的內心;如果為父敗了,那就是為父敗給了自己的內心。勝負不在於眼前看到的表象,在於你內心的修練,這道理你明白嗎?」

 

「一年練劍,十年練心?勝敗都是自己的心?」獨孤震似懂非懂,雖然短時間內無法領悟父親的言語,但似乎也看到了黑夜中的一盞明燈,只能略帶著所有體悟有所疑惑的語氣回道:「忽視眼前看到的表象?專注在內心的修練?爹爹…孩兒駑鈍,一時三刻想不出任何道理來。但爹爹放心,假以時日,孩兒一定能頓悟其中的道理!」

 

不耐煩於獨孤信臨死前的磨磨蹭蹭,而且宇文盛認為時機已到,該送獨孤信上路了,於是有些急躁地開口嘲諷道:「獨孤老兒,遺囑交代完了沒有?我倆不過切磋幾招,借你的項上人頭一用,怎麼這麼婆婆媽媽,扭扭捏捏的呢?」

臨陣還跟兒子講一些有的沒有的,在宇文盛的眼中看來,獨孤信應該是自知死期不遠,想盡量拖延時間交代後事罷了!他已經身中劇毒,再怎樣也只能做困獸之鬥,自己勝券在握,實在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快點講完,我馬上就送你上路,哈!哈!哈!」

 

雖然不願意按著宇文盛的步調來走,獨孤信也不想因為耽誤行程而害了全族人的性命,轉身回來對著宇文盛,凝視了一會兒,鎮定心神之後,語氣平淡地說道:「動手吧?」

 

雖然有閃電,但是雨並沒有下很大。

 

「《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獨孤信開始自言自語。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知道眼前的宇文盛已經養精蓄銳七天,內力充沛,遠在自己之上。他也知道,苦戰七晝夜之後的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連提劍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更無法改變的,是宇文盛年輕,而自己已經是風燭殘年,老了,反應也鈍了。雖然是宇文家安排的陷阱,實則是命運的鎖鏈,偏偏就在這最糟糕的時刻,像條毒蛇般狠狠地咬向自己的咽喉。死亡,對於一個劍客來說是每天都要面對的事情,高明的劍客選擇自己怎麼死,拙劣的劍客就是讓對手選擇怎麼殺死他。

 

「給自己念經送葬嗎?」宇文盛暴吼,身形迅速欺近獨孤信,即使一開始相隔二十丈,但這距離對於宇文盛的刀來說,根本不是距離。

「如果念經就能練出天下第一武功,那廟裡的和尚早就都是天下第一了。只怕你是劇毒衝腦,神智不清了。」

「我就如願送你上西天吧!」

 

獨孤震從沒見過這麼快的刀,這麼密的刀影,完全籠罩著獨孤信。

刀影中看到的獨孤信,根本沒有容身之處,如同暴風雨怒濤大海中的一葉小舟。

無數的刀,如同海嘯般捲來,又再捲來,綿綿不止。

小舟無助地在浪濤中漂浮著,每一道浪打來,小舟都幾乎要翻覆,粉碎。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獨孤信仍喃喃自語,聲音微弱,但還算清楚。

獨孤信所能做的,是讓自己維持在數十年如一日,每天清晨抄寫《心經》時的狀態,這是他磨練了幾十年的心,這幾十年的磨練鍛造的心理素質,絕對不會因為壓力與困境而背叛自己。

 

宇文盛很肯定,自己已經砍中獨孤信兩三刀,這樣的手感不會有錯。

正值年輕的他,內力澎湃不絕。

獨孤信幾乎只能以髮絲般的距離避開刀刃。

驚滔駭浪中的小舟,只有兩種命運,翻覆,或者被巨浪打個粉碎。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獨孤信的喃喃自語,還是一樣微弱,但是清楚。

 

時機到了!天時,地利,人和同時俱備!

「納命來!」宇文盛非常有把握,這一刀獨孤信絕對躲不掉。

因為,獨孤信背後是棵樹。

還有,獨孤信左邊是懸崖。

因此,這刀從右邊封住獨孤信的退路,他只有死,沒別的選擇。

而且,這一刀,用了十成的「手鑄金人」神功,連同樹,還有獨孤信一起劈斷。

「死吧!獨孤信!」

一道閃電劃過天際,將要帶走這個老人的生命。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獨孤信仍然自言自語。

 

雨仍然下著,閃電依舊狂奔。

獨孤信走到馬旁,把「廣陵散」放好,獨孤震把父親扶上馬,兩個人騎著快馬,頭也不回地走了。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讀音:ㄋㄡˋ)多羅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即說咒曰。」馬背上的獨孤信仍然自言自語著…。

 

「為什麼?」宇文盛不懂,徹底不懂。

他的刀,卡在樹幹中,再也拔不出來。

右手的虎口合谷穴,內關穴,曲池穴,巨骨穴,肩井穴,肩貞穴…都劇烈疼痛,完全使不出力氣。

「啊!!!!!!」他在暗夜中狂叫著,聲音迴盪在山谷間,至為淒厲恐怖。

獨孤信對他做了最仁慈的事情,留了他一條性命。

但也對他做了最殘忍的事情,廢了他持刀的右臂。

 

「不是叫你不要砍樹的嗎?」獨孤信臨走前只丟下這一句話:「刀客,不是樵夫。」

「練武,招式有限,身體有限,在在處處,都是枷鎖限制。」

「練心,天地無垠,宇宙無限,一切法都是劍法。」

「以有限來壓制無限,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刀砍到樹造成分毫的時間差,決定了高手對決的勝負。到底是宇文勝設局讓獨孤信跳進去,還是獨孤信設局讓宇文盛跳進去?難道這就是獨孤信說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嗎?

 

宇文盛三年後死了,死的時候,還是喃喃問道:「為什麼?為什麼?明明已經困死他了?」

在獨孤劍法「以心御劍」的至高境界面前,從來沒有人能活著說清楚到底發生了甚麼事情?劍太快了,即使身為當世絕頂高手的宇文盛,也不會成為例外。

 

****

 

獨孤震站在白蹄烏的旁邊,頭靠著牠的脖子,用突厥語告訴牠,需要載著父親跟他兩人跳過眼前的這道山澗。這一夜跑了一百里的山路,其餘的馬都已經累垮了。

 

東方地平線上可以看到太白金星了,再三刻鐘就要天亮。

昨夜的雨越下越大,最終衝垮了山澗上的橋,雖然雨停了,溪水已經退去,可是橋已經不存在。過不了橋,無法進入蜀界,這七天來的血戰就等於是功虧一簣。獨孤震沒有辦法,只能將自己與父親的性命,賭在與他交心的這匹千里馬身上。

 

突厥人認為,所謂千里馬,就是一匹不認輸的馬,不停地提升自己的速度,堅持要衝在別的馬前面。

「大約五丈遠吧?妳可以的。」眼前獨孤震能做的,就是鼓勵白蹄烏。

其實也是鼓勵他自己。獨孤家是否會因為眼前這一條山澗的阻隔,最終全族的人都被株連九族,從歷史上抹去呢?看來,還是只能把一切交給天命了!

 

這還不是最絕望的事,最絕望的是父親已經奄奄一息,就算跳過這山澗,哪裡找可以醫治劇毒的醫生?父親死了,救活了全族人的性命,雖然是父親的願望,但是獨孤震沒辦法眼睜睜看著父親就這樣死去。像父親這樣,縱橫武林,天下無敵的劍客,最大的願望,應該是死在勢均力敵的對手的劍下,兵解升仙…至少獨孤震自己是這樣子認為的。

 

跨上馬,用繩子把獨孤信綁在自己背上,獨孤震感覺到父親竟已經比嬰兒還虛弱了。

獨孤信擊敗了所有追殺他的對手,也擊敗了誣陷他的宇文盛,但是他無法擊敗的是命運,命運的鎖鏈,緊緊地扣住了他的咽喉,即使天下第一劍客,也無法逃脫。

命運的鎖鏈,即使練就了獨孤劍法最高境界,也無法斬斷的。俗話不是說,閻王要你三更死,不可留人到五更嗎?

 

「爹…孩兒已經看到獨孤家的驕傲。」

「回武川鎮嗎?」獨孤震自言自語道:「五千里外,大漠邊緣的武川鎮嗎?」

獨孤信的父親獨孤庫者,爺爺獨孤尼,都埋在那漫天風沙的武川鎮。

那裏,也是中原百年來歷史的原點,關隴英雄誕生的地方,當世豪傑,十之八九出身自武川鎮。

 

「駕!」百丈距離的狂奔之後,白蹄烏跳過了山澗。「不要停!」欣喜之餘,獨孤震仍策馬狂奔。在聽到雞鳴的時候,他來到荒山裡面一個有著相當規模的小鎮,從馬背上可以看到路旁有塊黑色的大石頭,上面寫著村名為:「墨家村」。

 

將文書往表情冷漠的驛站官員手上一塞,獨孤震馬上四處尋找醫生。「哪.裡.有.大.夫.?」獨孤震一字一句地講著官話,因為講太快村民聽不懂。

 

熱心的村民,將獨孤震帶到了一個房子的前面,已經有四個人排隊,房子有點矮小,獨孤震得彎著腰才能探頭進去。

 

「有.大.夫.在.嗎?」獨孤震叫道。

「在!」

「有大夫在嗎?」看不到人?獨孤震又再叫道。

「在這裡!」

獨孤震低頭看,一個矮小的老頭,站起來都還不道獨孤震的腰部,用老者的聲音喊著。

「這位老先生,失禮了,我父親中毒了,你能幫忙看看嗎?」獨孤震急著問道。

「在哪兒?是被蛇咬了嗎?」大夫推著獨孤震,因為獨孤震把門整個給擋住了。

墨家村不會有人對其他人下毒,所以大夫直覺認為是被蛇咬了。

 

「我父親在這裡!」獨孤震指著靠著牆坐著,臉色蒼白,虛弱不堪的父親,額頭上已經沒有汗珠,可能氣力已盡。「七天前他喝了毒酒。」

 

「七天前喝了毒酒啊…,」老者的手也不大,不過卻能輕而易舉地抓起比他的手大很多的獨孤信的手把脈:「他一時三刻還死不了,他用內功把毒鎖住了,等一下讓他把毒吐出來就好。」

 

老者不知道懂不懂醫術,一臉不在乎的神情,難道是江湖郎中不懂故意裝懂?!

「死不了??可是他很痛苦…是否現在就讓他把毒吐出來?不用等一下?」獨孤震還是急著說,幸好老人官話流利。

 

「是你說的喔,現在逼他吐?」老人並沒責怪年輕人浮躁,走到房子後面,又走了出來,手上提著一桶臭不可聞的糞水,還拿了一個瓢子,說道:「吃了河豚中毒也是這麼救的,就是把這個糞水給他餵幾瓢,餵到他吐為止。」

說著,把臭氣熏天的瓢子塞到了獨孤震手裡,糞瓢還滴著汙水,看起來剛剛老郎中還特別用瓢子把糞水攪拌了一陣。沒注意,老者又把那桶糞水塞進了獨孤震的另外一隻空著的手。

 

「這…這…萬萬不可,我父親寧可死也不願意吃糞水。」拿著糞瓢的手劇烈顫抖著,獨孤震也不想惹惱眼前的郎中,只能盡量用克制的語氣抗議。

 

「那就給我兩刻鐘時間,老人家要運功,等一下幫他把鎖住的毒藥給打出來。」老人又回矮屋子去了。留下獨孤震一手提著糞桶,一手拿著糞瓢在那邊發呆。不多時,獨孤震回過神來,趕快把糞瓢與糞桶放下,回來照顧懨懨一息的父親。

 

獨孤震走來走去踱步,這兩刻鐘的等待比一輩子還長。

「來,我先用內力灌入他的足三里,內關,公孫,天突這幾個穴道。」老人一邊說,一邊做,同時拿著針灸的針,內力灌入之後就把針插上,動作異常迅速熟練。

 

「好了,該你了!」老人仰頭對著獨孤震說道:「用『手鑄金人』神功,三成功力,一掌打在你爹的中脘(讀音:管)與建里兩穴,用力不足的話,毒吐的不夠可別怪我醫術不精湛…可是年輕人,用力過猛的話,你爹爹可能會被你當場打死。你可要專心注意啊!」

中脘穴的位置就在人的胸骨下面,人體的中間,一般胃痛的時候撫摸這裡就可改善一點。而建里穴就在中脘穴下方。這裡是人的要害,平常人這邊挨上一拳,就有可能肝臟破裂而死,這個郎中要獨孤震衡量斟酌力道,不是沒有原因的。

 

老人提了一個乾淨的桶子,放在父親嘴巴前面。

「爹,孩兒不肖,請先恕罪!」說完跪著對著獨孤信磕了三個頭。

接著運功凝神,用上三成內力對父親的中脘與建里兩穴就是一掌。打得獨孤信狂吐血。

 

「老先生?這吐血不是把我爹給打壞了嗎?」獨孤震又急了。

 

「桶子你拿好,吐足一個時辰的血才行。」老人不慌不忙說道:「這藥方拿去村子裡的藥鋪開藥,連續吃一個月,每天來排隊給我把一下脈,大約一個月就可以把毒清乾淨了。」

 

「等等,老先生,你怎知道我們鮮卑人秘傳的『手鑄金人』神功?」獨孤震突然想到,這荒山野地里的一個矮小老頭,把個脈就知道父親的內功底子,也知道「手鑄金人」是先天功,打從娘胎開始,獨孤震就已經擁有這份內功了。

 

「因為,我是墨家的醫者。」老人淡淡地說。

 

自此,獨孤信在墨家村待了下來,不知其所終。

 

****

 

「故事講完了,朱公子這個陰毒也確認了。」柴青城洗了一下手,擦乾淨之後說道:「這是宮廷禁術,由太監將陰毒的內功,從三陰交灌入,嬰兒則一個月或數個月內死亡。」

「事前事後都不會有徵兆,也無法抓到犯人是誰?即使現場抓到太監正在施術,也無從證明施術的太監做了甚麼?是極為高明的宮廷鬥爭手段。」

 

「聽起來像是說,有一個妃子嫉妒另外一個妃子,所以叫太監用這禁術,害對方的嬰兒。」宜笑懷著不軌的神情說道:「難道說…朱公子是某一個王公貴族的兒子,因為遭到了宮廷鬥爭,從小流落到民間,受盡苦難嗎?」

覺得宜笑想像力太豐富了,宜修推了一下宜笑的肩膀,唱反調道:「好姐妹,妳是說書聽太多了吧?依我看,不一定是宮廷鬥爭,要從嬰兒的三陰交來灌注陰毒內力也不難,抱過來抓著小腿就可以了。」宜修指著小腿下方外側,腳踝上方約一手掌寬地方的三陰交說道:「看!就這樣一捏不就給嬰兒判了死刑了嗎?」

 

「小烤鳥的身世確實有些離奇,妳們講的可能都對,也可能都不對,在沒有新的線索之前,猜測也沒太大用處。我是如何都想不透,為何嬰兒時候的小烤鳥,會被太監下這樣的毒手?嬰兒時期不是人在契丹嗎?」獨孤漠又是擔心,又是迷惑地問道:「但是韓貪狼指揮太監做這事情也是有可能的。耶律休哥可能不知道有這種秘術,讓太監有機會抓到嬰兒的小腿來犯案。」。

 

「對嘛!我就猜測說,朱公子可能是契丹王族的血脈,被耶律休哥保護起來,如今流落到了民間!」宜笑對於自己的推論還是很堅持。

 

「才不呢!妳看朱公子這長相,半點契丹人的特徵也沒有。」宜修繼續爭論道:「而且,朱公子不是說,耶律休哥臨死前安排人送他們母子倆回大宋,那就表示他本來就是在大宋出生的,只是不知道甚麼原因,在嬰兒時後被抓去契丹了。」

 

「『巫山雙煞』辦案的功夫,還真的比咱們開封府尹高明吶!這個陰毒,並非大宋皇室內廷太監的內功性質,是有可能是契丹皇宮的太監下的毒手。這種禁術,自古就在內廷流傳,契丹漢化很深,自然也是懂得的。」不忘揶揄巫山雙煞,柴青城又繼續說道:「至於解毒的方法嘛,目前都只有治標的方法,沒有治本的方式。就我的理解,只有朱公子死掉了,陰毒才會自動散去,因為實在待在身體中太久了,幾乎就已經生根於朱公子的身體了。」

環視了一下眾人,柴青城也看出了獨孤漠眼神中那深邃的擔心與掛念,於是又說明道:「目前想要治標,可以用金剛指力,或手鑄金人,每隔三至五日午時陽氣最盛的時刻,在三陰交周旋一刻鐘即可,如此可以從陰毒之根,延緩攻入心脈的時間。」

 

「為何三至五日才周旋一刻鐘,增加次數或者時間長度可以嗎?」聽到了有方法,還是自己可以幫上忙的,獨孤漠從黑暗中看到了一線曙光,滿懷希望地探詢。

 

「不行耶!這陰毒,既陰又毒,難就難在於陰毒既然已經深根,多注入的功力,都會成為接下來培育陰毒的養料。」柴青城搖頭回答道。

 

「這樣我懂了,這也就是為何之前我們試圖壓下陰毒時,產生越來越強的陰毒與我們對抗的原因。」阿青也曾經運功想幫助朱悅處理身上的陰毒,可是與獨孤漠遇到的是同一種情況,經過柴青城的解釋,他這才恍然大悟。

 

「正是,陰毒產生多少就抵銷多少,才是上策。」柴青城甩開摺扇,邊搧風邊點頭說道。「此外,朱公子,因為陰毒已經進入你的上半身,所以下次發作開始,會伴隨劇烈頭痛。」

「這些個藥丸你拿著,頭痛時熱水吞服一個就好,可以緩解一些疼痛。」

 

柴青城拿出了一個小瓷瓶,交給了朱悅,朱悅連聲稱謝。

 

柴青城接著起身說道:「這樣子三年是死不了,但能不能活超過十年,還很難說。」

「日子先過著吧,我再跟其他醫者們討論看看後續的解決方法囉?」

 

義耳幫眾敲門進來,將今天的飛檄交給宜修。同時告知月兒:「冀州城的住處已經安排好了,迎接小醫者的馬車正在竹林寺外等候。」

 

獨孤漠還在為朱悅的病況憂心不已,看起來契丹方面似乎有必須要置朱悅於死地的理由,這是為什麼呢?單純只是宮廷鬥爭,殘殺對方的子嗣這樣嗎?當初小烤鳥說,契丹人追殺他是因為他是邪惡的預言之子…小烤鳥就是個呆頭鵝腐儒,從頭到腳人畜無害的模樣,哪有甚麼能力動搖契丹的百年根基呢?

算了,還是別想了,多想只是白費心神…看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反正小醫者已經知道如何延緩小烤鳥的陰毒發作,這件事情就暫且擱下。小烤鳥的病情穩定下來的話,這麼算來,眼前最急的事情,應該就是解開藥王山莊背後的祕密吧?丐幫幫主在那邊失蹤了,與天香堂交易沉香的也是藥王山莊,將長白山人蔘送入宮廷中的也是藥王山莊…麻二哥還抖出了七個皇帝幾十個王公貴族的命案…如此作惡多端的一個山莊,到底隱藏了多少的謎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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