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冷擎

33.你真懂梟解語嗎？

眼前是一片廣闊的湖面，天空上掛著彎彎的月亮，湖面上有一幢畫舫，沿著湖畔有一座水榭，綿延數里的亭台樓閣，一片草原與茂密的森林…雖然有這麼大一片美麗的風景，李淳風卻無暇欣賞，他張大眼睛仔細張望，尋找梟解語的蹤跡。

湖畔的亭台樓閣裡許多仕女與僕人來來去去穿梭不停，顯然這是一場夜裡舉辦的大型宴會，寬闊的草地上也搭了絲質帳篷，席地鋪了綾羅綢緞，也有不少人席地而坐正看著天上的月亮吃喝玩樂。湖心的畫舫是三層樓的設計，下面兩層有幾個仕女來回走動，最上面一層只有一個女子，端端正正坐在宴會桌前，似乎正在等待著男主人駕臨，她對面的座位空空蕩蕩的。不用說，畫舫上面那個女子就是梟解語…還真好找啊，一進到她的夢裡就馬上找到她了！

三步併作兩步，李淳風趕快往渡口跑去，跑著跑著他看到湖畔水榭上，正在觀賞著歌舞的女子…也是端端正正坐著，旁邊還有一個全身穿著黃金甲的將軍…不會吧？那個也是梟解語！正煩惱著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的梟解語時，草地上賞月的人群傳來一陣笑聲，這聲音很熟悉，他循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又是一個梟解語坐在草地上端著酒杯談笑風生，旁邊也有一個身穿黃金甲的將軍。

怎麼會這樣？李淳風從來都沒摸清過梟解語的個性，現在冒冒失失闖到她夢中，沒想到竟然有三個梟解語，該帶哪一個回去呢？

直覺上，湖心畫舫上的那一個比較有可能是真的，她有可能是表面愛熱鬧，實際上個性上有些孤僻，而且畫舫三樓只有她一個人也比較好說話…呣…不如就先從這一個下手吧？

走到渡口，船夫與侍女已經安排了一艘蚱蜢小舟，李淳風沒多想就踏上小舟坐下，船夫搖櫓擺盪了幾下，很快就到了畫舫旁。此時李淳風才感覺到，這個三層樓的畫舫相當豪華氣派，四處垂著絲質的紗帳，不時傳來檀香的香味，偶爾也夾雜著西域傳來的乳香的味道。他快步爬上階梯，直接上了三樓，果然孤單一個人在用餐的是梟解語沒錯。

「咦？小色狼你怎麼回來了？你是擔任弼馬溫的，不是應該待在前線保護大將軍嗎？」梟解語看到氣喘吁吁的李淳風，覺得奇怪皺眉詢問。

「匡噹！」一聲響，愁眉深鎖的梟解語手上酒杯滑落，摔在地上砸成了碎片，兩行眼淚簌簌流下，她用手掩住因為驚慌而張大的嘴巴：「難道…難道是大將軍在前線有了閃失，派你回來報喪？」

如果不是因為知道這是梟解語的夢，李淳風還真想給她一個白眼吐槽幾句。現在他明白了，這是她孤單一人正在思念著遠方打仗的大將軍，日日夜夜等待著將軍凱旋歸來的場景…所以我就是幫大將軍牽馬的弼馬溫了…唉，心月狐說得一點也沒錯，她心裡面並沒有我，有的只是一個擔任馬僮的搞笑角色而已。

不管了，怎樣也要勸她回去，不要在這邊等了！

「不…梟蠻子妳誤會了，我沒有跟大將軍去打仗，這裡是妳的夢，我是來勸妳趕快跟我走的。現在事態嚴重，沒辦法跟妳多說，如果延遲太久，妳在現實世界就會變成喪屍，就是我們在村子裡面遇到的長孫順德他們那樣。變成喪屍就無法恢復了，妳現在就跟我走吧！」

「鏘！」梟解語突然站起來，拔出了腰間的配劍，指著李淳風罵道：「你這個死色狼，果然還是日日夜夜肖想著我的美色，想要趁大將軍在前線打仗的時候，找個藉口誘拐我跟你私奔！」

她使勁對著李淳風的臉抖了幾朵劍花：「哼哼！你這天真的色狼實在有眼無珠，竟然想出這種只有在戲台上才會發生的戲碼？我梟解語對大將軍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鑒！大將軍要是死了，我就守寡一輩子，領一個貞節牌坊就是了，你死了這條心吧！」

頭疼啊，這是演哪齣跟哪齣呢？我可是現實世界的人耶，竟然被妳這夢中的梟解語說成想誘拐妳私奔的色狼？

「妳聽我說，梟蠻子，我不是找妳私奔，因為妳被『龍角金刀』的法術所影響，會一直沉溺在夢裡面，最後失去意識成為喪屍，所以我特地來勸妳回去，不要再作夢了！」

「小色狼，你說謊也不打草稿？到底是誰在作夢？恐怕就是你這個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的傢伙吧？」

說著，冷笑一聲，把劍一揮，厲聲道：「來人啊，把這弼馬溫抓起來，扔到湖裡面去！」

哈！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竟然對我下這種毒手？

她是真的想殺了我…好漢不吃眼前虧：「別！別…別動手!我上前線保護大將軍就是了，妳叫大家都別忙，妳也乖乖坐下吃妳的酒菜…如何？」

梟解語這才罷休，坐下又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你還愣在這邊幹麼？還不快滾？」

李淳風只能灰溜溜地搭著小船回到渡口…嘆了長長的一口氣，怎麼辦？她是真的徹底沉溺在她自己編織出來的美好夢境裡面了。

那麼…其他幾個梟解語如果願意跟我回去，是不是也算數呢？

這裡是她的夢，雖然夢中的場景有好幾個，但是每一個梟解語都是貨真價實的，換句話說，我只要帶回任何一個，就大功告成了…一定是這樣！

好！這一次選擇比較靠近渡口，在水榭裡面觀看歌舞的這一個吧！

李淳風跟在送酒菜的侍女後面，走到了宴會主桌旁邊，梟解語正高興地看著歌舞表演，雙手隨著拍子一起拍手，看到李淳風來了，高興地招呼道：「小色狼，今天的歌舞表演如何？你在鄉下長大，大概沒見識過這麼大型的歌舞表演吧？」

老實說，我對歌舞表演沒甚麼興趣耶…「梟蠻子，咱們還是不要看歌舞表演了，你聽我說，如果再耽擱下去，現實世界的妳就會變成喪屍了！」

對前一個梟解語用恐嚇的語氣沒效，所以對這一個他改成用規勸的語氣：「聽話，跟我一起回去吧？這不是開玩笑的喔！」

一邊看著歌舞表演一邊聽李淳風講話，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在聽，突然她站起來，對李淳風嫣然一笑：「小色狼，你的笑話還真冷耶！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有耽擱下去就會變成喪屍的說法呢？」

說著，轉頭對旁邊的黃金甲將軍說道：「如果大將軍不嫌棄，請讓賤妾為您跳一支舞助興吧？」

一把推開李淳風，梟解語翩翩走入舞群之中，舞孃們看到女主人來了，紛紛讓開到旁邊，隨著梟解語的舞姿為她伴舞。

看著在舞池中翩翩起舞的梟解語，李淳風懊惱地用力將手掌拍在額頭上，顯然這一個也不肯回去了。

下一個，草地上賞月的那一個…這次要怎麼跟她說，她才會相信呢？

「小色狼，我看到你了，趕快過來！」還沒靠近，遠遠的就被梟解語發現，都還沒想好對策就被她叫過來，李淳風顯得很不自在。

「大將軍，他就是我幫您找來的馬僮，除了幫您牽馬之外，他還會看星星喔！」梟解語得意地轉頭對身旁穿著黃金甲的大將軍討好道：「您要不要指一顆星來要他解說一下呢？」

「真拿妳沒辦法。」將軍愛憐地說著，舉起手指向天上的一顆星。

怎麼會這樣，又落入惡性循環了，看起來這個梟解語也是不肯走了。他隨便回答了幾個星星的名字，然後藉口說要上廁所，離開草地頹喪隨意地走著，還能用什麼理由勸說呢？是不是找個地方坐一下，等宴會散了再找機會跟她說明原委呢？

湖畔的空氣真清新，氣溫也剛剛好是很舒爽的初秋時節，坦白說，梟蠻子天天在這個夢裡面快樂過日子，就算在現實世界裏面變成了喪屍，對她來說似乎會是比較好的結局，不是嗎？

如果回到現實世界，她就只能是個刀人，找不找得到金甲白馬將軍都還是未定之數，就算找到了，對方還有對方的妻眷們也不見得能敞開胸懷接納她啊…畢竟她是造反者的女兒，官位再大，也不敢跟造反者沾上邊的。

所以，是自己多心矯情了，我想帶她回現實世界，其實只是我一廂情願，並沒有顧慮到，這樣做對她來說，是最殘忍的一條路…現實世界對她而言只有殘酷與更殘酷而已。

咦？走著走著，李淳風注意到陰暗的樹叢邊有個人坐著，頭埋在兩個膝蓋裡，肩膀斷斷續續抽動著似乎正在哭泣？衣服也是破破爛爛髒兮兮的…看起來可能是逃走的侍女，大概是餓壞了或者被欺負了才在這邊躲著哭吧？

「小姑娘，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要躲在這裡哭呢？」李淳風兩手掌支著半蹲的膝蓋，想說避免用高高在上的姿勢，以免這個逃走的侍女感覺到更多的壓迫。

小女孩緩緩抬起頭，兇惡地瞪著李淳風，怒氣沖沖地說：「不關你的事，我才沒有哭，你快點走開啦！」說完了還用力擤了擤鼻涕，補充說：「我只是鼻塞流鼻水而已，看到沒有？你是瞎了眼才以為我在哭！」

雖然整張臉髒兮兮的，又因為哭泣把眼睛哭腫了，可是這張臉看起來，明明就是年紀更小一點的梟解語嘛！

「梟蠻子，你不認得我嗎？我是李淳風啊！」

「欸！叫你走開你還在這邊跟我裝熟啊？我不叫梟蠻子，我姓楊，名字不能隨便告訴你…快點走開啦，我想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兒。」

原來是之前四處流浪的楊解語啊…她是投案之後才知道全族人都被改姓「梟」的，看她這樣子怪可憐的…如果說眼前這個楊解語也是夢中的一個場景，那麼其實她的夢並不全然都是美好的，可能偶爾還是會想起過去孤單一個人逃亡的日子吧？

「楊姑娘，事情是這樣子的，我呢，就是一個道士，會幫人卜卦算命。我看妳孤單一個人，不如這樣子，我幫妳看看，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什麼時候會出現？不跟妳收錢喔！」

梟解語抬起頭來，那個發出光芒的眼神，看就知道對這個提案萬分感到有興趣。

李淳風不等她回話，從地上撿了一根樹枝，在沙子上畫了一個圖案，這圖案就是之前梟解語畫給李淳風，她說那是救命恩人隨身玉珮上的紋飾。

「這…這真的是他的玉珮上的紋飾…你怎麼會知道的？」顯然她相信了！

「我當然會知道囉，剛不是說了，我是江湖術士，專門幫人們卜卦算命的。」沒想到年紀小個幾歲的梟解語這麼好騙啊？還是小時候可愛些，不像現在一言不合就動粗：「我可以用『千里尋跡』的秘術找到身上有這塊玉珮的人，現在身在何方喔！」

「大哥哥，那麼你趕快告訴我，他人在哪裡？」李淳風太清楚楊解語就是為了要找救命恩人才投案的，丟出這招真的屢試不爽。

「因為他也不是固定在一個地方，身為將軍，難免到處行軍…不如這樣子吧，我算妳便宜一點，三兩銀子好了，等找到妳的白馬王子的時候妳再一次跟我算清…我說過了嘛，不準免錢…肯定幫妳找到白馬王子！」

「好啊！」楊解語精神奕奕地站起來，拍掉了身上的雜草灰塵：「走！我們現在就出發！」

「咦？小姑娘，妳就這麼相信我啊？難道不怕我是壞人，把妳賣進妓院去嗎？」這楊解語未免也太好騙了吧？梟蠻子是滿腦子算計的鬼靈精，會不會這個是假的，如果帶一個假的回去，應該是沒辦法救她的命的。

「大哥哥，我跟你走可沒說我相信你啊！」她不屑地回答：「而且論逃跑功夫，我如果說我是天下第二，那就沒人敢說他是第一。沒等你把我賣進妓院，我早就逃之夭夭了！」

她緊握的拳頭靠向李淳風面門：「再不走我就要打人了喔！快點帶我去找白馬王子！」

呼！沒錯，這個也是梟解語，雖然被損了一頓，但至少心裡面比較踏實一些。

「對了，出去之後，到了像樣一點的大城市，我們去打一些零工賺點錢，先買一盒上等的化妝粉…這個大哥哥，你有沒有注意聽？」

「好…我有在聽…妳的事情我會記得，先不耽擱了，還是趕快走吧！」李淳風領著楊解語，繞過草地走回到了剛進來的那道空氣門，李淳風推開門，示意讓她先走。她倒也沒多問，跨大步就踏出門外面去了。

等李淳風也出來之後，空氣門就化成一縷粉紅色的輕煙，消失無蹤。

「心月狐，妳有看到剛才走出來的梟姑娘嗎？」雖然看著楊解語走出門外，可是現在四處都看不到她人啊？

「風后大人真是多情種啊…您這麼體貼、關心梟姑娘，本星宿可是會忌妒喔！」心月狐走過來，雙手勾住了李淳風的脖子，抬頭看著李淳風雙眼：「您要不要摸摸看？她就在我的身體裡面喔！」

這舉動實在把李淳風給嚇呆了，萬一這時候梟蠻子醒來，被她勾著的脖子不就要被「喀嚓」砍頭了嗎？

「她…她…她平安就好，妳…妳…妳快放手。」因為怕傷到梟解語，所以李淳風也不好動手把心月狐推開。

「好啊…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心月狐含情脈脈地看著李淳風，靠近他耳朵旁邊小聲說：「梟解語跟我都覺得你很酷喔！說你在她心中不重要是騙你的啦…呵呵！」

「啾！」一聲，心月狐用力吻了李淳風臉頰，留下一句：「抱緊喔，我要退駕了。」

說完就解除附身離開梟解語的身體，李淳風不得不緊緊抱著軟趴趴仍然昏迷不醒的梟解語，以免她摔在倒在地上。

至元道長已經煎好了補血的湯藥，招呼李淳風進去。好吧，這不是趁機會吃豆腐喔！他用手架著梟解語的肩膀與腳彎，用公主抱的姿勢把她抱進靜雲觀躺好，又餵了一些補血湯藥，看她不再流口水，而且臉色漸漸紅潤，才鬆了一口氣。

謝天謝地，真是有驚無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