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3-21 03:14:31伊柴

關於我的狗日子之二:世界宇宙無人能敵名犬一小黑1

黑在我們家中所佔據的地位,至今無人能敵,正確的說法是,無「狗」能敵。在黑走後多年,我媽看著黑的女兒毛毛,都還會不時感嘆,「若是有小黑的一半竅就好」。

當然,在黑還是一團小小軟軟的毛球時,扭動著身軀朝我走過來,我無法想像在她將死去的未來裡,她變成一具巨大發著惡臭的屍體,因為爸媽工作忙碌的關係,她被冷冷地擱置在籠子裡,將近一個上午,地上流淌著從她的軀體裡滲出來的黑血。

在黑真正離開我們之前,家裡也陸陸續續經歷狗子們的壯烈犧牲,我很快就明白那一切都是我無法阻止的,一次一次捧著狗子們僵硬的身體,只更令我相信我的無能為力,也因此,我不只一次想像過黑要離開這件事。因為害怕自己失態,或者表現得不夠悲傷,我在心裡頭反覆預習,預習那種失去的痛。

這種過於先行的悲慟預感,非常不幸地體驗在我往後的感情生活中。我以前的情人,F,常常說,「你幹嘛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家裡死了人也不必要這樣!」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向他說明,藏在我心裡頭那種小小的憂傷,像一團團小小的毛絮,不知如何悄悄地結成球。那些別人不以為然,而對我而言驚天動地的憂傷,是早在,我還穿著小蜜蜂的小衣坐在圓藤椅上,皺著眉拍照,就發生了。

F總是對我無名的哀傷,斥之以鼻,頗不以為然。而我總是太早預見,即將失去的一切,知道自己就要被淡忘,存在過的證據,都將輕而易舉被取代。所以每一天在我們同住的老屋裡醒來,起身以後就會看見剛剛躺在床上的自己,白影一般地逐漸融入床單裡。

我無法鼓起勇氣對別人說,奶奶還在的時候,每當我看著瘦骨嶙峋,行動緩慢,膽小又迷信的她,心理總忍不住浮現,那個她離我們遠去的畫面,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不同的場景、情節中,她的跌跤、她的心臟病發、她的糖尿病、她被食物噎到,她的種種可能,我小心翼翼地排練著,不知何時會來的正式演出。直到那個夜晚,那通無預警的電話,那個我永遠也無法忘記的聖誕夜,姊姊的低啜、媽媽疲憊的聲音,那些一次又一次的排演,派上用場,我的淚水,穩穩當當地落下,適時收起。後來,我回家去見冰櫃裡的奶奶,紅撲撲的臉頰,穿得像個古代人一樣,戴著她的翠玉手環,交握。

黑還在的時候,奶奶老是「阿四!阿四!」地喊她,雖然如此黑也不管是不是在叫她,總是熱熱切切地向奶奶走過來。爸爸說「阿四」是奶奶年輕時養的狗,其實奶奶自己也叫「阿四」,我不知道為什麼奶奶要把小狗叫成自己的名字,但是除了住在深山裡的奶奶的哥哥,也沒有人會這樣叫奶奶,尤其是奶奶的哥哥走了以後。黑剛走不久的那時候,奶奶輪到來我們家住,「阿四!阿四!」地四下尋找著,爸爸才說著「死了。」,奶奶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