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顏和正

燈光昏黃的客廳，舒伯特的「流浪者幻想曲」，一杯紅酒。一個人。巴黎。

「我常常這樣安靜地享受夜晚，」今年五十歲的布魯諾說。

孤獨嗎？單身的他想了想，「還好，習慣了。在自己家裡，覺得很平靜。」

九坪的小套房，是布魯諾在冷漠大都會中的避風港：小廚房、配有浴缸的浴廁、放了一組簡單沙發與一張床的客廳、還有昂貴的家庭劇院組、與滿滿都是DVD、CD、與書的牆櫃。

巴黎西堤島上的老公寓，雖然屋齡很舊，但可是價值不斐。

＊＊在巴黎品嘗流動的饗宴

在這個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的家，布魯諾度過了近半的人生。出生在法國中部小城的他，一心想來巴黎，在近三十年前考上郵差工作後，就隻身搬到首都。

開始時他住在宿舍，沒多久就決定自己租房。第一眼看到這間公寓，他就決定搬進來。房子位在巴黎十一區的美麗村地鐵站，離市中心很近，距離他送信的第五區，搭地鐵只要十多分鐘就到。交通便利之外，許多的中國人與北非移民，也讓這裡充滿了多元文化情調。便宜的中國餐廳、超市也在幾步之遙，生活機能非常方便。

租了一段時間後，原先全是出租公寓的大樓業主換人，新房東在1997年決定出售公寓，原先房客享有優先購買權。當年巴黎房價在低點徘徊，布魯諾看看自己的存摺數字，加上父母退休後將老家賣掉搬入老人公寓，可以資助獨子一些錢，他就以歐元五萬塊（台幣二百萬元）的成本，晉升為讓人欽羨的巴黎有巢氏。

「剛到巴黎時，我的夢想就是要在這裡買自己的房子，」生活簡樸的布魯諾，幸運地在巴黎嚐到海明威說的那場「流動饗宴」的滋味。

布魯諾的房子至今增值了至少四倍，但這對不打算賣房的他，意義不大。「自己的房子讓我有安全感，因為退休後我可以繼續住在巴黎，不用擔心被人趕出去，」雖是玩笑話，卻很真實。

誰不想住在巴黎這樣浪漫無價的房子中？

＊＊擁房象徵幸福

跟中國人一樣，法國人也愛房子。在法國超市門口，往往都有免費房地產專刊供人索取，街上也很容易看到房屋仲介。不過跟現下台灣房地產市場瀰漫的投資、炒作風相比，法國人似乎更多的考量，是為了擁有安心踏實的生活。

從法文用「bien」這個字彙來講房子就可見一般。「bien」就是「美好」的意思，而用在房地產上則是指房子，可見在法國文化中，擁有自己的房子幾乎跟幸福生活劃上等號。

「對我來說，擁有自己的房子讓我有照顧家庭、保護小孩的感覺，不光只是投資，還帶有強烈的情感面，」五十八歲的尚馬克如是說。

因為工作關係，他從南部的波爾多、土魯斯、搬到西邊諾曼第小鎮聖洛，最後再到巴黎；從單身到成家，生了兩女一男，到後來的離婚，他買的房子也從小套房，以屋換屋，搬到鄉下大房子，最後落腳在巴黎的小公寓。

「買房當然多少也有投資考量，不過更主要是情感上的安全感，即便單身在巴黎，至少還有家的感覺，」正進入青春期的小兒子，定期會來巴黎跟他住，雖然跟鄉間大房子比起來有點擁擠，但終究還是家。

並非只有老一輩的法國人，才保有傳統「有土有財，有家才幸福」的價值觀。

三十四歲的奧利佛跟妻子與兩個稚齡女兒，住在法國南部鄉下。在船廠擔任木工的他，收入中等，也在四年前買了房。原先他跟老婆住在爸媽家，後來有了小孩後自己租房，但總感覺每月繳歐元七百塊（台幣二萬八千元）的房租，不如自己買房。剛好他們相識的農民有老房子要賣，於是他們以歐元十三萬塊（約台幣五百二十萬元）買下了三十六坪的房子，並自己動手整修改建，打造出三房兩廳的房子，另外還有車庫、讓小孩玩耍的院子與狗屋。

以財務角度來看，二十五年的房貸，每個月要繳歐元八百塊（台幣三萬二千元）的房貸，也比較划算。奧利佛說，「每個月要花將近同樣的錢，但最後這個房子是我們的。」

巴黎公寓的景觀——由煙囪組成的獨特巴黎天際線與蒙馬特山丘上的聖心堂。

＊＊在法國，六成的人有房

當然，並非每個法國人都如此幸運。

法國上一任總統薩科奇曾提出要讓法國「人人有房」的選舉政見。雖然振奮人心，但口號最終仍只是口號。根據歐盟統計局Eurostat 2011年的統計，法國人住在自有屋的比例為63.1%，雖然高於德國的53.4%，卻遠比西班牙的82.7%、義大利的72.9%、與英國的67.9%低。也低於歐盟二十七國平均的70.7%。

原因很簡單：房價太高、經濟停滯不前、失業率高、銀行信用緊縮。根據法國《費加洛報》今年五月的報導，法國房價在一九九八到二○○七的十年間狂飆了140%，相當於通膨的六倍。尤其在像巴黎這種老房多、新建案少（法國城市少有拆舊房起新屋的都更做法）、但湧入的工作人口持續增加的大都會中，房價更因供不應求而居高不下。

法國鄉間小屋，跟巴黎公寓一樣迷人。圖為法國中部小鎮亞爾根塔。

以尚馬克居住的巴黎第十七區為例。這並非巴黎最貴的地段，十年前他買房時，每坪不過歐元六千七百塊（台幣二十六萬八千元），但現在至少要歐元二萬三千一百塊（台幣九十二萬四千元）起跳，不過還是比大安區、信義區便宜些。

金融海嘯後，法國房價漲幅明顯減緩。根據《經濟學人》的房價指數，法國現在的房價跟2008年初相比，約僅成長了0.7%。即便如此，房價普遍仍被認為過渡膨脹，過去飆漲墊高的房價底部，並未隨著經濟衰退而回歸現實。「許多預測單位認為法國目前房價仍高估了30~35%，跟人們收入脫節，」《費加洛報》如此觀察。

另一個問題是銀行緊縮信用。法國雜誌《新觀察家》今年八月的房地產特刊指出，房貸佔了法國人買房經費的82%之高，但卻有四分之三申請房貸的人認為現在很難借到錢。此外，法國失業率從2008年的7.5%，飆升到目前近11%，更讓法國人對於買房躊躇不定。

《費加洛報》引述法國代書的看法表示，今年法國房屋成交量估計約五十萬筆。相較之下，平均每年成交量都有七十萬筆的水準，景氣好時更會衝到八十萬筆，足見今年房市的冷淡。

房市低迷，連向來被譏為「只會加稅」的現任左派政府，都在今年九月放鬆前任薩科奇右派政府加重的「售屋獲利稅」，將房屋自有三十年後出售才不課稅的期限，縮短為二十二年，目的就是為了刺激房地產景氣。許多法國媒體今年在討論房地產時，也常看到「現在是買房的時機了嗎？」的標題。

法國人重視生活的幸福感，擁有自己的房子與花園是重要的幸福感來源之一。

答案自然見仁見智。不過對年僅二十二歲的昆汀來說，顯然還不必著急。唸商的他今年休學到澳洲打工度假一年。雖然年輕，但談到買房他卻非毫無想法，因為擁有自己的房子也是他的夢想。

「我屬於移動性很高的世代，以後會在哪落腳還不確定，但是三十多歲穩定一點後就會考慮買房子了，」昆汀說。有房斯有幸福，這是存在每位法國人心中的住宅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