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簷二三事番外篇【二】~迷霧
他顛簸的走著，散亂的銀絲在迷霧中顯的閃亮。他在找，找一片仙境和一個念起來灼心
的名字—風采鈴。撥開晦暗不明的前方，當素還真走到了三岔路的交點時，已全然失去了頗
有自信的方向感。無心思考，往最左邊的路走去……

又是楓紅，靜靜佇立在地的寶刀，襯著跪在塚前無聲的刀客。紅葉覆在塚上，恰似某日
刀客抱著一生所愛仰天狂喊時那件沾血的和服。楓紅絕情，落在他的背上，驚破深秋的寧靜

「玉嬋，我明天要闖血肉長城、生死難料，希望能夠成功回來，陪妳。妳會為我祈禱吧？我
知道妳會的……」其實他早就知道得不到回音，但是他捨不下、捨不下軟軟的輕喚、捨不下
那調皮的胎動、捨不下她眉間一股似有若無的憂愁、捨不下啊！

「如果我真的死了，妳會帶著我們的孩子來迎接我吧？那時候我們是快樂的一家，沒有人能
拆散我們。可是玉嬋啊，妳為什麼還不到夢中來跟我說說我們的孩子像誰呢？嗚……」

恨不身隨佳人影，究竟有誰、得見英雄悲淚？想，自己也正是身如殘燼卻承受著不停的煎熬
。他付出如此多的勞碌，武林卻依舊是數年前那個混亂弱肉強食的戰場，沒有絲毫改變。而
霧聚起又散開，他轉向踏上最右邊的路。

她很美，像初冬清晨的處女雪。一身幽然白淨配上蒼白無血色的膚與唇，任誰都看的出
病魘正慢慢撕裂她正要綻放出亮麗色彩的生命。她無抗拒，只是冷眼的面對。生，是一抹清
影；死，是一縷香魂。唯一的不甘心，大概是生與死都太過孤寂，而她害怕孤寂。

「你不該來的，現在的你應該待在非常道中等我的死訊，然後和大哥同行，來為我拈香。
」
「妳和兄長說話的口氣這麼疏遠，讓我覺得連關心妳都變成妳的負擔，是嗎？」

「我活不過今夜了，你為什麼不能等到明天才來見我最後一面？這一刻我只想讓它不經意的
、來不及發現就度過。」

「我知道妳刻意地想把這件事忽略。但，我知道妳會怕。身為妳兄長，我無法在妳恐懼時拋
下妳不管。」這句話是輕諷，只因她有兩個兄長。

「二哥……你以後別再和大哥作對了。他比誰都來的淒慘，你別責怪他的身不由己。」

他望著她，不禁想起：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他和她之間一直謹守兄妹的界線，即使情愫與日俱增，只要別說破，永遠都是相互信任的摯
友。然而現在在生命的終點前，為了擺脫孤寂，還怕什麼閒言閒語？她拉住他的手，用蒼白
的頰感受他手上的溫度，然後闔上雙眼。在「離去」的時候，她看到了他無語的淚……

白色擴張擴張，只剩下最後一條路，沒得遲疑。

「你這次到天下圓去，師父不能在你身邊，千萬要小心啊！如果有人找你麻煩，只管回來，
我幫你把他們一個個打成肉餅。」望著那張白裡透紅的小臉，他再三關心地告誡。

「徒兒在天下圓無法服侍師父，請師父恕小還真不肖。」還未脫稚嫩的童音和著離情，含著
兩眼眼淚看著。眼前聲音沙啞的老者是從小到大又疼他又愛鬧他的師父，他幾乎忘了傲神州
是個自負、豪氣干雲的劍術高手。

「這次素還真故意推辭當儲君的機會，不知安的是什麼心？他一向莫測高深，萬一這是個燙
手山芋，而他故意丟給你，豈不是害了你嗎？」畢竟是老江湖，想的就是比較多，何況是送
自己的寶貝徒兒下山。

「他不會的啦！素還真為人那麼和善，正道人人崇拜他，能成為代替他的人也很好。如果我
的表現不錯的話，功勞也還是我的，而我的功勞就是師父的調教，也是能夠光耀師門啊！」
初生之犢不畏虎的神情映在他的小臉上，多麼惹人憐愛的孩子，怎麼武林就是要帶走他呢？
他低下頭揪著自己的小包袱，還是有些捨不得走。

「好了好了，你就努力去做吧！來來來，武林至尊不背行李的，拿來讓師父背。」他真的很
疼愛這孩子。小小的生命離世的前一刻，心裡最掛念不下的也是這個師父。

該醒了吧？他想。但是四周開始有些聲音：
「素還真為了自己的聲譽，誰都可以犧牲。」
「素還真今日的成功是建立在朋友的屍體之上。」
「如果不是素還真，他也不會一去不回……」
他摀住雙耳不忍再聽，指責的聲音越來越亂，像嘈雜凌亂的雨聲。最後，一句輕言穿越雨聲、
飄然而至：「還真，你該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