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了幾日溫暖的陽光，室內也被烘得暖洋洋，空氣中充滿春日的味道。沒想到突然鋒面來臨，天色說變就變，半點由不得人。原來的一點淺藍色空隙，馬上被雲層一朵一朵的堆疊吞噬，灰白淺灰深灰，一層層地敷上暗沉的色調，雨點就隨之而來。

　　一開始輕輕的滴答在磚瓦上，倏地，像打擊樂般敲響大地的每一寸肌膚，乒乒乓乓地打在鐵皮屋上，淅瀝淅瀝地直劈榕樹的鬚根，再嘩啦嘩啦地順著溪流而去。這場雨從下午一直滂沱到深夜，隨著夜深，雨聲也跟著漸弱，似有若無地盤旋在我模糊的睡夢之間。

　　夜裡領角鴞「霧─霧」地單鳴，悠悠的叫聲在夜裡迷航，接著是黃嘴角鴞的鳴聲，輕輕地迴盪在濕冷的空氣裡。此時的雨滴已細細綿綿，輕聲軟語地為沉醉的我唱起催眠曲。

　　我想起窗邊的松果，應該受潮而關起它張牙舞爪的鱗片；那兀自開放的鮮黃萬壽菊，夜裡收起色彩，依舊散發淡淡的甜香；紅艷的朱槿也在夜裡收斂它的美麗，只有雨水與它們作伴。深夜的沉默寧靜，有雨水滋潤其間。

　　唐朝大詩人杜甫的〈春夜喜雨〉裡，生動地描寫了這場善體人意的春雨，「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杜甫遇上的春雨是體貼的，是無私的。恰好選在春天萬物生長的時候降臨，隨著春風在夜間到訪，默默地滋潤萬物，無聲無息。此時，田野間的小徑闃黑一片，只有在江上的漁船獨自亮著燈火。要是明早起來看看帶有雨水的紅花之地，就會看到錦官城裡應該是一片萬紫千紅，花朵沾上雨水而飽滿沉重的景色吧！

　　我遇到的這場雨則是活潑的、失眠的，不甘寂寞的。這場春雨想乘著鳥兒的翅膀飛翔，也想和花朵合跳踢踏舞，更想要引吭高歌，喚醒那些沉睡在土壤裡的種子，讓它們在春天早晨的第一道陽光照射下，張開嫩綠的雙臂迎接美麗的人生。

2018-04-06刊登於青年日報副刊
編輯更名〈春夜降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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