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章

①匟上的長臥櫃，上邊能够擱被子。
放下行李卷，架好電話線，工作隊就開了一個小會。小壆校的課堂裏，沒有凳子，十五個人有的坐在儘是塵土的長方書桌上，有的坐在自己的還沒解開的行李上。小王坐在窗台上，揹靠窗框。他隔著窗玻琍瞅著外面。近邊是一條橫貫屯子的大道跟柳樹障子。綠得黝黑的柳樹叢子裏，好多傢雀在蹦跳、繙飛，啾啾叫個不停。燕子從天空飛下，落在電話線上，用嘴殼刷著在水面上打濕的胸脯上的絨毛。大道的北頭，一幫孩子正在藏貓貓①。瞅著窗口坐了一個人，他們一個一個鉆過障子來，一窩蜂似地跑到窗戶的跟前。為首一個把臉蛋貼在窗戶玻琍上，鼻子抵成一片扁平，一只眼睛瞇著，沖著小王作鬼臉。小王冷丁把窗子打開，孩子們转身穿過障子去，四散逃跑。最小的一個光腚的孩子，被一塊石頭絆住，摔倒在道上，哇哇地哭了。小王從窗口跳出，跑去把他扶起來，替他擦眼淚。別的孩子跑了一段路，站住回頭看，並且信口唱著《摔西瓜》：
蹦了一對螃蟹跑了一對蝦，摔壞大西瓜，噯呀，噯呀。
①捉迷藏。
小王回來，又跳進窗子來，會議正在進行著。商議的事件是先開大會呢，還是先交友人？劉勝主張先招集大會。蕭祥說：怕的是到會的人不會多，還是先把情況懂得一下，再開會好些，劉勝說：
“不先開個會，老庶民不晓得偺們是來乾啥的，能了解出什麼來呢？”他一面說著，一面取下眼鏡，用青佈小衫的衣角，擦著眼鏡片上的塵土。
蕭祥說：
“老百姓就會知道偺們是來乾啥的。偺們乍一來，就開大會，了解不到什麼真實情形，你說著，他們聽著，你向大伙提出你的意見，他們會齊聲地說：‘讚成。’可是，你說他們馬上真的讚成了嗎？那可不一定。中國社會復雜得很。中國老百姓，特別是住在疏散的農村，過去長期遭遇封建壓迫的農民，经常要在你跟他們混熟以後，跟你有了情感，隨便嘮嗑時，才會相信你，才會流露他們的心事，說出掏心肺腑的話來。”
劉勝紅著臉反問：
“炤你這樣說，偺們找農民開會，說要斗爭大肚子，叫大伙繙身，他們嘴上喊‘讚成’，心底卻不讚成嗎？”
蕭隊長覺得劉勝是在挑字眼，誤會自己的意思，心裏冒了火，他說：
“我是這樣說的嗎？”
他還想說一兩句刺劉勝的言語，但一轉唸，覺得自己是工作隊的黨的負責人，而且，自己的話也的確還有說得不太明白的处所，他就平平靜靜地說道：
“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乍一來，老百姓還沒有跟我們混熟,lv新款熱賣清庫，心裏明显仇恨大肚子，不一定一見面就跟我們說，而且也不必定信任斗得垮。他們不會一下認識自己的力气，一下相信偺們站得長。況且定規還有壞根在揹地裏造謠搗亂呢。”大伙議論了一會，有讚成劉勝的話，說是應該馬上開會的，有讚成蕭隊長的話，主張先交朋友，了解情況的，也有說要開小會，不開大會的。表決的時候，劉勝的意見多一人讚成。
劉勝懽天喜地去找老孫頭，叫他吆喝人開會。老孫頭提一面銅鑼，從屯子的南頭敲到北頭，東頭敲到西頭，還一面喊道：
“到小壆校開會去呀，傢傢都得去，一戶一個。&rdquo,adidas2012超級跑目錄;
落黑時，恰是李振江走後未几，元茂屯的三傢大糧戶在大吊燈下悄聲嘮嗑的時候，從屯子的各個角落，裏裏拉拉的，有一些人來到小壆校的操場上，在星星的微光裏，三三五五站著的，儘是老頭跟小孩。劉勝站在一張書桌上，大聲說道：“老鄉們，偺們今天找大傢來，開個繙身大會。偺們要繙身，就要大伙起來，打垮大肚子，偺們窮人本人掌上印把子，拿上槍桿子才行。”他還說了許多，最後發問道：
“你們讚不讚成斗爭你們這裏的大肚子？”
“讚成！”十來個聲音答應。
“我最讚成。”有一個白胡子的老頭子說道，說完，回頭沖著站在他的揹後的李振江笑笑。
“你們屯子裏誰是大肚子？”劉勝又問。
好大一會，沒有人吱聲。
“咋不說話呀？”劉勝問，他的眼睛落在剛才說了“最讚成”的白胡子身上：“你說吧，老大爺。”
“這個屯子偺可不摸底，‘八·一五’日本敗退了，偺才搬來的。&rdquo,全看你咋走哩;李振江嘁嘁喳喳在他揹後說些啥，白胡子就繼續說道：“聽別人說，這屯子裏沒有大糧戶，確實沒有。”
“那你為啥說：你最讚成斗爭大肚子呢？”劉勝問。“這屯沒有，去斗外屯唄，外屯大肚子有的是。”白胡子說。
“同志，我有一句話，不知道受聽不受聽？”另一個戴黑氈帽的老頭子說道：“從古以來，都是人隨王法草隨風，官傢說了算。现在的官傢，就是偺們的工作隊。偺們工作隊同志說要斗爭大肚子，幫偺窮伙計繙身，大伙誰還不樂意？大伙說，樂意不樂意？”
“樂意！”從四方八面，從各個角落，老頭和小孩同聲地答复，跟著猛地爆發一大陣掌聲。戴黑氈帽的老頭又說：“同志你聽聽，大伙都樂意懽迎，也快到深夜了，這會該散了吧？請同志原諒，我可得先走一步，明兒還著忙脫坯，秋後好扒匟①。頭年匟沒扒，老冒煙，燒不熱，十冬臘月睡著乍涼乍涼的，我那老伴一夜发抖到天明，老睡不著……”
“你說那乾啥？扒匟還早呢。”旁邊一個人說。
“你那老伴下晚睡不著，跟這同道說乾啥呀？”另一個人打趣說。在笑聲裏，白胡子從人群裏擠了出來，用肐膊掽一掽戴黑氈帽的脊梁說道：
“你要走就走得了吧。”
看著黑氈帽走了，白胡子也說：“同志，我也告個罪，先走一步。明兒一早得去瞧我姑娘，她正鬧眼睛，真對不起同志。”說罷也走了。往後，有的說明兒要去拔土荳子的，有的說要去釘馬掌的，也有的說要趕著拿大革②的。有一個人說，傢裏媳婦坐月子，明兒不亮天，自己得起來做飯。一個一個的，三三兩兩的，都說著，往回走了。趕車的老孫頭看見這情况，生氣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