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4-10 20:43:33樂水

繞道.離題.你我的不斷探索

  高三的一天,老師安排了一篇文章,主題是人生的意義之類的吧。歲月早已叫我忘了那篇文章的題目了,我唯一記得的是裡面是一男一女的對話,女方問男方人生的意義,而男人一直離題,從上帝的創世談到人類在魚缸裡被上帝戲謔地觀看,但從沒有談到生命的意義。他說,人類就像魚缸裡的小烏龜,偶然真的爬出魚缸可以探頭張望這個世界的時候,頑皮的上帝就會用盡方法讓這不守本份的小寵物回到魚缸裡。

  那時候我只是想透過兩個人的對話來一步步深入去討論人生之意義。一步步的離題其實是在仔細地描畫我們的生存背景,而在這個背景之下,探究的生命意義才有其切合之處。女孩不懂這個道理,她想快點尋得這個答案,她想直接了當地結束這個彎彎曲曲的隔靴搔癢的討論。走遍所有分叉所通向的路應是描述背景的必要方法,但女孩卻認為這是兜兜轉轉不願直面回答問題。

  不斷地離題,但正途是否已經寓於其中了?是不是有一條路我們走過了,以為是在繞道,其實卻是她一直渴望的那條神聖的正途?沒有聖光帶領我們,男孩和女孩在草地上穿越了不少問題,他們思考了比生存意義更為基本的問題。人能不能獲得真理?如果我們只是這世界裡的一顆灰塵,人類又憑什麼宣稱自己可以站在上帝的位置上獲得最確定最永恆不變的答案?這個分叉路通向另一個分叉路:要是我們永遠不能獲得真理,我們還需要思考嗎?她所渴望的答案是否存在,她為之痛苦為之無奈的生命到底有沒有給予足夠的提示讓她覓得通向正途的指示牌?

  在文章結尾處,男孩開了一些玩笑逗得女孩非常愉快,然後他們在草地上互相擁抱纏綿,融入了大自然。我們的思考要是只能引起上帝的偷笑,不思考的話,可能就能引起上帝的大笑罷。但最後男孩沒有正面地回答女孩問題,他的確思考了,他讓上帝發笑了,但他選擇了不斷地離題。

  老師們很喜歡這篇文章,他們說這個上帝小孩和人類小烏龜的比喻非常有趣,他們也說我這篇文章給出生命意義問題的答案是融入大自然。大概是吧,但一篇以離題為主題的文章中,憑什麼說最後的融入大自然就是解答呢?離題最後不一定會回歸正題。

  當時我並沒有考慮太多,因為我的確認為這生命的意義沒有答案,但又矛盾地認為融入自然是唯一答案。這是不合邏輯的,既然沒有答案,我又如何給出了一個答案了?這個答案只可以是一個離題,只能是一個繞道。它沒有一下子斬斷了問題的糾纏不清,反而參與了迷宮的設計,徒增了一個分叉路。

  正題與離題之辯其實非常形而上的。正題就很形而上,因為沒有人真的敢肯定自己走過正途,父母走過了彎路想兒子走直路,但往往沒有這些彎道,兒子變得任性和不懂世事。這就是令人尷尬之處:沒有離題沒有彎道就沒有正道。正道深深嵌進離題之中,因為我們只能說正道處於沒有離題的地方。柏拉圖的理念存於在天上,馬克思的價值存在於事物的核心之中,排除意見才可以獲得理念,排除不斷波動的價格浮動才可以知道價格;人們從來不能直接看到這些形而上的正途,而只通過排除某些東西才能勉強地描述他們

  或者我們在離題中走過了正路了!但都是事後的。事後的事後可能又把這些正途打入彎路之列。當我遇見你並戀上了你,當然的相遇就是正途,一旦你逼不得已離去,這些相遇和戀愛可能在我遇上新的女孩之後成為了彎路。

  人們總以為目前走的正是正路,事後又往往稱此為彎路。判斷的背景已經不一樣的,以前他是固執熱血的文藝青年,今天他坐在銀行裡營營役役地數著別人的鈔票,所以那些令人激動的革命和偏激的言論都變得愚蠢不堪,彷彿當初學投資銀行學才是正途。誰又知道呢,在草地上的男孩女孩思考著困惑人的人生真理,而不斷的離題將他們捲入感情的旋渦。

我不知道那個女孩那時是否真的明白了離題所蘊含的巨大真理,但在《繞道》中,女孩不單單讀出了繞道背後的奧妙,還明白了繞道的意義。沒有什麼可以逃出她的機靈敏感,在她的詰問之下,男孩顯得無計可施,頻頻失守,最後,當女孩要求男孩帶她去走他曾經走過的路,然而,女孩早已深知男孩所帶的路將會是繞道。

  男孩告訴女孩,他叫他的同班同學培養自己的品味,因為高層社會的人有他們的特定品味,擁有那些品味就可以快速劃入他們的圈子裡,辦起事更加方便。這看起來是將品味變成快速升職的一個手段,但女孩已經看穿了男孩說這話背後的目的。一旦人們有了高品味,他們就不願意變回原來的樣子,因此,以別的理由去說服人培養品味的背後其實是希望當人獲得高品味之後欣賞高品味本身,而不是高品味所帶來的認同和社會地位。

  這其實是一個故意的繞道,而是一個刻意的繞道。中國古人所提倡的婉轉也是一種繞道,這種繞道透過比喻和引經劇典為目的添加了更多的含意,這些微妙之處正是詩吸引人的地方,也是繞道和離題吸引我的地方。

  綜觀歷史和哲學的發展,其實也是一個宣稱別人繞道並希望自己走上正途的歷史。自己的批評在將來被視為繞道,偉大的政治活動被要求為擔誤了社會的發展而負上責任。當上帝死了,當聖經的永恆真理被人們所唾棄,一切標準都成了現成的臨時的,因此,不存在回歸聖意的睿智之選。一切的拒絕都是背叛。在沒有共產主義真理和納綷主義真理的政治正確情況下,這些背叛成為一個中性的選擇。沒有回歸就沒有背叛,沒有真理就沒有錯誤。

  當我向你宣誓的時候,也許我正在繞道,也許我正期望著哪一天背叛你,奔向那無時無刻都在誘惑著我的離題。或者有一天誰會拿著毛語錄來我家指著我的鼻子罵我背叛了誰誰誰,又或者什麼時候會有人義憤填膺地引用《我的奮鬥》來證明我的邪惡。噢,那就讓我邪惡吧,當有「正途」出現在社會裡,我就忍不住要去想像離題,沉醉在那些微妙和誘惑人的繞道之中。

  正是繞道讓我們一同走更多的路,正是迷宮讓我們經歷更多的挫折和思考。我是如此沉迷於這些繞道之中,甚至忘記了再精采的電影也有結束的一天。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再一次在草地上與你討論問題,並故意離題,令你晚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