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3-27 15:51:54stone

節制與準確之為要

以前我在學校唸書時有一位女老師,教必修課的《導演 I 》。那是位嚴謹龜毛的老師,我現在還有時想念她那獨特美麗的<畫字>方法,她的手書是很有美感的、乾淨有風格的。

對我這種不受教的野孩子來說,嚴謹龜毛的特質我很敬佩,但很難忍受與我不同路的嚴謹龜毛,在受教於她期間曾發生不少衝突(我太過直接地質疑她的評分方法),但我很佩服她一碼歸一碼,至少後來與她同事期間她可從沒挾怨報復過 ^_^ 。

她有一套教法我覺得受益至今。在分析一齣戲時,請用二十字、五十字、一百字,分別寫出其重點大綱;字數必須不多不少。如果無法不多不少,至少也不能超過限制。

另外,在做功課(每人選擇某齣戲的片段,做十分鐘的演出呈現。這考驗的是選擇片段的能力,及控制演員表演方法、表演時間的能力)時,也極嚴格地要求時間控制能力。

雖然她因為個人偏好,對於她喜愛的學生顯得縱容,即使那些同學明顯超時,她也會因為先被其導戲的細緻功力感動而不計較其<控制時間>能力的低落--這導致我對她公平判斷能力的嚴重質疑--;但對我來說,她這些龜毛的作業,確實使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節制〕是一種重要的、困難的、優美的能力,極難學,但學習過程極有價值、學成後又極有用處。

你怎樣用明確限制的字數,鞭辟入裏地呈現一個藝術作品的精髓,同時表現出你對它的理解、及它本身所內含的明顯重要的訊息?

你怎樣控制自己的發表慾及濫情的欲望,精準地達成<時間>的要求,穠纖合度地傳達出你對一齣戲的了解(或對開會討論議題的洞見,etc),既不灑狗血,且能言之有物?

這些高標準的作業要求,對經常恣意揮灑的我來說,的確困難度非常高。
但我更高興的是發現:我會尊重他人的要求,尊重一項作業已被規定下來的既定遊戲規則,試著盡力在規則的範圍內去做我想做的事。我認為這就是<社會化>或曰<社會適應>的重要初步。

〔即使我並沒有因為學習到限制及規範等自我要求之為要,就轉變成一個真正束縛於限制與規範中的<好國民>,我還是依我的本性做一個野孩子;但是這種學習的滋味,這種要求自己盡力去符合某些遊戲規則,並在規則之中盡力追求玩耍的疆界--這種人生難再,簡直絕無僅有的經驗,正是學習的可貴之處;唯其可貴,才使它在經過這麼多年以後、我難得回顧大學生活時,成為自然而然第一件重回腦海的重要學習記憶。--03/03/27 Thu 3:18pm 補記〕

我很高興地發現,我不會像那些明知道老師極喜愛他們的同學一樣,濫用老師所給的特權,而忽略自我要求、追求規範的這一方面的努力。我想,我血液中對公平的嚴格要求,及對自己進行挑戰的高標準欲望,使我在這門必修課中,雖然得分比那些同學低,但收獲絕對比他們紮實而深遠,甚至內化成我判斷世事(社會化事物)的重要標準之一。

到現在,我仍然對於冗長的無重點的發言、自稱只要十分鐘卻自戀過頭花了大家二十分鐘的無內容自我展演,感到極為不耐煩,而且我可以當場就在心裏幫那種無節制能力的人,重新規範及組合、捨棄、排列出真正綱切的呈現方式。

重點在於捨棄:如何捨棄敝帚自珍,自以為重要的段落。而要能捨棄,則需要精確的判斷力,能知道什麼東西是真正的重點,就算你認為的重點與人不同,也要找到精簡有力的說法來支持自己,而不是用冗長無重點的廢話,妄想能說服聽眾或觀眾。


這些是我所學到的,對於<人如何呈現>的概念與方法。

(附註:與我現在的寫作風格無關喔! ^_^ 我說的是戲劇的本質:由人的言行動作來呈現思想與經驗,而非僅是這種現在的我一天到晚耽溺的純文字寫作。)


stone
03/03/27 Thu 4:17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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