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12-23 05:19:34買辦

璩美鳳事件

最近的璩美鳳被偷拍事件,
剛開始一、兩天,
我還有一種興奮莫名、幸災樂禍的心情,
男生們私下交換光碟,有人公開討論,
媒體推波助瀾,好像沒有看到,就是沒跟上流行。

到了今天晚上,有個朋友語帶氣憤地點醒我,
我才發覺自己的心態有點走火入魔,
這裡的氣氛是:搞得到光碟,被認為是有辦法,
搞不到,就太遜了。
我居然成為偷窺文化的共犯了。

誰願意被偷拍呢?
璩美鳳就算再怎麼惹人厭惡,
她也有她的隱私啊。

這個社會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資格來評論她有什麼不對,
她談戀愛有什麼不對?
她享受性生活的愉悅,又害到誰了?
她的感情生活複雜,那又怎麼樣?人不都是複雜的。
就算她不夠坦白,喜歡以玉女的形象出現,那又如何?
這個社會口是心非、偽善的人到處都是,政客不都是這樣的。

如果有什麼人該被指責,
也應該是那個有婦之夫、那個裝針孔攝影機的徵信社
以及瘋狂跟新聞的媒體。
我們嗅到濃濃的男性沙文主義氣息。
什麼公眾人物、「知的權利」,根本是強詞奪理。

進一步說,
就算是有婦之夫,那又如何呢?
那也只是人家的家務事,
讓那對夫妻自己去處理吧,
關我們屁事!

這個社會是怎麼了?
人都有好奇心,也都有偷窺欲,
但是不能做得這麼離譜吧,
總該有點適度的節制吧。

這其實是落後的部落心態,
古時候把「姦夫淫婦」浸豬籠,
其實是一種以人命為代價,
來治療集體恐懼的儀式。

因為我們不敢面對自己內心的欲望,
透過處死「姦夫淫婦」的方式,
想像我們也處理掉對「人心會變」的恐懼,
達成集體制約的目的。
更糟的是,
女人受到的懲罰比男人還多,
而有錢的男人則擁有更多的特權,
他們到處玩,反而被當成崇拜的對象,
他們根本不擔心被人家踢爆。

彼得杜拉克在《旁觀者》一書中,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
是《怪獸與綿羊》那一篇。

杜拉克描述他所認識的兩個人在納粹當權時的所做所為:

原本只是一個平庸的小編輯漢斯,
渴望成功渴望到發狂,因此加入納粹黨,
成為黑衫隊中最殘忍的猶太人屠夫,
人們給他取了個綽號「怪獸」,
最後在納粹失敗時自殺身亡。

「綿羊」是國際知名的記者謝佛,
他以為以自己的聲望,
如果選擇跟納粹合作,
可以換取納粹不要做得太過火,
結果當謝佛的宣傳價值被榨乾之後,
納粹毫不留情地把他跟猶太人一起清除掉。

杜拉克認為,「罪惡從來就不平凡,平庸的是人」,
因此,人千萬不要跟罪惡打交道,
漢斯以為自己的野心可以駕馭罪惡,
謝佛以為藉著加入罪惡可以避免最壞的情況,
結果都被罪惡所利用。

看到這裡,你一定會問,這跟我要講的有什麼關係?
請忍耐一下,我馬上要說了,不過要再講一個故事。

杜拉克描述促使他在納粹當權之後離開德國的原因。
納粹上台之後,拿下他當時任教的法蘭克福大學的控制權。
當時的法蘭克福大學以自由學風自豪,
學校裡有一位諾貝爾級的生化學家,也是一位典型的自由主義者。

杜拉克回憶納粹進入校園後召開的第一次教職員會議,
會議中納粹代表宣布,從今以後,猶太人不准踏入校園,
所有的猶太教職員也應立即離職。
納粹代表恫嚇說,「你要不乖乖照做,我們就送你進集中營」。
現場一片死寂。
結果那位自由主義生化學家站起來說:
「您的話很有啟發性,只是,我想請問一下,生理學的研究經費是不是可以增加?」
納粹代表馬上保證,「純種的」科學研究絕對不會短缺經費的,
生化學家很滿意地坐下。
會議結束時,已經沒有幾個教授敢接近他們的猶太同事。

杜拉克經常在想,「怪獸」跟「綿羊」,哪一個比較不好?
他認為,或許最大的罪惡都不是那兩個已經作古的人,
而是二十世紀的漠然,就是那位生化學家犯下的罪。
這位學者既不殺人,也沒說謊,但卻拒絕作時代的見證。
用福音中的話說,「在主耶穌被釘在十字架」的時候,
竟然視若無睹。

璩美鳳不是耶穌,也不是聖女,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
她並沒有犯下什麼罪,
她可能做了一些我們有時候也會想做但沒有辦法做到的事,
無論如何,我確信我們沒有資格去審判她,
也沒資格拿石頭去砸死她,或是任意地踐踏她的隱私。

我承認,人是平凡、脆弱的,
我們沒有辦法消滅我們的好奇心,
也沒有辦法去除我們的偷窺欲,
但是,我們既然號稱是文明的社會,
就應該有點節制,
把對人性的寬容、對隱私的尊重放在天平上,
去平衡我們內心的弱點,
以免我們成為冷漠、殘酷的共犯。

(悄悄話) 2013-05-17 05:38: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