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14 16:19:25留白

西方與東方的交錯,寫實與寫意的迷思 《瑣事》

單位:戲點子工作坊 演出地點:皇冠小劇場 演出場次:97年11月1日下午2:30
三屆皇冠藝術節戲碼《瑣事》以中國京劇形式在小劇場演繹美國劇作,明顯地,
西方與東方的交錯,寫實與寫意的迷思 ── 我看小劇場作品《瑣事》 第
十這個演出帶有強烈的實驗意圖。由於學生對中國戲曲的表演不太熟識,此篇觀演報告將集中討論其實驗意圖與實際演出效果之比較。另外,由於這個獨特的實驗頗令我有驚喜之感亦引發思考,我在演出後閱讀了劇本之中文翻譯版,以跟演出作另一重比較。 從演出場刊「導演構想」部分我們可以看到,導演在是次演出的實驗點在於讓西方劇作的寫實特質與中國戲曲表演的寫意特質交替運用,從中找出「某種共性」。然而,在實際的觀劇過程中,在我能感受「真實」與「意象」所擦出的火花之前,我覺得自己一直周旋在無意刻造的被迫抽離及刻意卻不成功的移情當中。 首先,演出的宣傳品全然沒有提及運用京劇此獨特表現手法(或者,反過來說,是京劇引用西方故事),在演出中突然響起國樂,實在令人出乎意料。有人說,一個演出在觀眾閱讀宣傳品的一刻已經開始;在這個前提下,在閱讀針對介紹劇本的社會批判觀點的文宣之後,我對是次演出的期待,仍是放在故事訴說本身,而不在表演形式身上。然而,這突如其來的驚喜打亂了我這個觀眾的預設期待,這個宣傳品及演出實況的出入使我對這個演出一直保持疏離的觀察態度。 第二,在觀演期間,我不斷接收到一種類近「間離效果」的影響。其一,樂隊就在觀眾當眼位置,不加遮掩,還加上燈光照射,而戲又大部分集中在近樂隊的位置,觀眾不時被提醒樂隊的存在。其二,每當演員演唱之時,位於舞台Centre Centre頂部的電子顯視屏就會顯示歌詞,於是,戲的大部分時間,觀眾的視線都不斷地被引導去掛滿了燈具的天花板,造成了另一種「你在劇場」的提醒(我認為這是非刻意的安排)。 第三,我需要有點保留地說,我覺得在小劇場裏用京劇演出西洋劇作本身就有一點令人抽離的意味。不過,我認為這一點就是這個演出最精彩的部分,不同於上面兩點,這是形式與內容有機的融合,有點恰到好處的感覺。 雖然我不斷強調我被迫抽離,但我實際上認為對這個劇作的詮釋而言是十分合適的,間離使觀眾留有思考的空間。然而,問題在於,在演出過程當中,飾演李太太的演員不斷散發強於強烈的感情,跟這個強烈地要求觀眾移情入景,可是,這個感情又未能建基於觀眾對人物內心的深刻認同(我認為這個劇本的本質本來就不是要觀眾過份投入角色的心理)。另外,為了表現京戲表演這手段,亦為了實驗導演構思裏所指出的寫意性導入寫實劇,導演及劇本改編花了很多筆墨在兩個女人處理瑣事的場面上,為這幾段戲加上很多心理呈現(多以演唱方式,亦有京劇腔調說白)。我認為,這是是次演出最大的致命點,想要結合寫實及寫意,但在這個位置過份的加上寫意部分,剛好毀掉劇本的內涵。我們從劇名就可以看出劇本的重點:瑣事。以小見大,透露,隱約的暗示,意會、背後的故事……這些字眼實在跟打開心扉的如洪水的感情流露有些格格不入。 在演出中,我發現兩個男演員及兩個女演員雖然都是用京劇表演方式,但表演質感是略有差別的。我認為,兩個男演員是運用京劇手段來表演,詠唱部分亦是適當的,用以強調其男性中心觀點,我認為這是有效的表演形式運用。兩個男演員亦沒有過多的造手及京劇姿態,每當運用時都是要表達一個點子,例如腦子靈光一閃或對女人們的說話及行為感到愚昧。簡單而言,我認為兩個男演員是實實在在的在這個空間演譯角色,只是運用了些特殊的表現方法而已。 然而,兩個女演員卻落入了一個困境。我認為這部戲的主要戲劇動力在於線索的不斷發現,而這些發現的任務不是落在負責調查的兩個男人身上,反而是在兩個不斷處理瑣事,卻從這些瑣事中逐步發現重要線索的女人身上。兩個男角從始至終只需處理對女人只關心瑣事這一點表示藐視,而李太太一角卻需處理逐步發現莫太太悲慘生活後,對自己沒有予以適當的關心而自責,而警長夫人則需處理意會真相後在同情與個人身份(嫁給警長等於嫁給法律)間的抉擇。本身,京劇表演可能是十分有用的手段,然而,可能基於上面所述劇本改編不當的問題而受限制,又或演員不能放棄其京劇技藝的展示,我對這兩個原本充滿變化的角色身上只看到單一的表演,如李太太一角就從頭悲到尾,活像一個全知者的角色,然而,她明明是一個在這被濃縮的時間裏逐步受心理衝激的角色。我看劇本時發現這個角色最好看的地方是「逐步」、「暗地裏」的心理行為,可惜,形式毀滅了內容。再者,形式跟演出場地又有密不可分的關係,這種呼天搶地的京劇手段心理呈現,如果出現在露天戲棚或大劇院可能是合適的,可是,在小劇場裏,再加上演區與觀眾席在物理距離及視覺感覺(舞台設計)上十分貼近,這種呈現手法真的值得再三考慮。 此外,戲的改編還出現了其他方面的問題。一,不合理之地方:做櫻桃蜜餞改成中國的釀柑桔水,櫻桃蜜餞會因幾天缺乏處理而壞掉,而釀柑桔水已封好在瓶子內,放著等待就好了,不需再加處理,除了極其極端的氣候改變外,是不會壞掉的。這是細節的漏洞,細節可能無傷大雅,然而,細節又有可能是一個好演出的最大助力(尤其這個劇本名為"瑣事")。二,刪減了劇本許多重要事項:鄰居一角(李先生)被刪去了;舞台指示及對白裏所描述的局促、老舊、陰冷的農舍變成一個潔白、寛大、亮麗的不寫實空間,一種簡約的設計可能適合於京劇呈現,然而,卻又失去了劇本隱藏的內涵。 我曾經在香港觀看鄧樹榮導演的《泰特斯》,其中飾演泰特斯一角的演員吳偉碩在表現得知女兒被姦污的真相後的極度悲傷時,用上了京劇的唱腔對天狂叫,這段演出精彩十分,又顯得十分恰當,怔住了觀眾的呼吸。這是我看過東方表演方法運用在西方劇作十分成功的例子。這次《瑣事》演出其實也十分吸引,只是有點遊走在在西方劇作中運用東方技巧及在東方表演模式中套入西方故事這兩個面向之間。我認為,如果可以找緊其中一個面向來嘗試,將是一個十分有趣的發展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