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7-23 09:54:32Liu 靜娟

他們說「問我」

最早接觸的義工是某寺廟穿藍長衫的歐巴桑們,她們收下信眾手裡的線香束,把點好的一定分量的香分送給他們,免得有人沒香,有人用得過度。她們也為信徒收驚,或登記有事相求的信徒們的資料--多半是痴心父母來為兒女祈求聯考上榜的。
她們的熱誠親切,給了對生活徬徨或對敬神程序無知的人一分安定的力量。就算她們是出於宗教信仰,為自己求取福報的成分大些,或只是為了打發時間,也無損於那分心意的真摯。
這幾年,很大因素出於慈濟的積極帶動,當義工的風氣在台灣逐漸成為全民共識。只不知為什麼「志工」的名稱取代了義工。大約是鼓勵大家把為人服務做為終身的「志」業吧?義工也罷,志工也罷,有意外災難發生時,他們總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讓受難的和未受難的人同感溫暖。這些「螞蟻雄兵」平日隱身在尋常所在尋常生計中,一旦需要他們出力,竟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
一般人比較幸運,享受到的服務只是小小的協助。我第一次承受到義工的服務是數年前到戶政事務所辦印鑑証明。因為心中存著以前到「衙門」辦事的記憶,對於媒体上報導的市政改革半信半疑;仍帶著一本書,準備「抗戰」。而且做好心理建設,決定就是辦事的人在你面前聊天,然後十二點一到,請你下午再到高高的櫃檯前來排隊也不動怒--這種經驗我親歷過,以前的百姓很謙卑認分。誰知一進戶政事務所,就有人迎面過來,教你抽號碼條,請你在沙發上等候。還在默默觀察,就輪到我和辦事員隔著長桌、面對面「平起平坐」了,過了十分鐘,我拿到了印鑑証明。
把這當一件希奇的事說給朋友們聽,阿慧說她也曾有過「驚嚇」的經驗;她到戶政事務所辦戶籍謄本,竟有一位年長的男子倒茶給她。她的直覺是這個人必是「阿達」;有些公家機關不是偶爾會容忍略有智障但無害的人來走動嗎?我碰到的是女性義工,她們對那些帶有鄉音的老芋仔特別親切,在他們離去時殷殷叮囑慢走,還伸手牽一把。我幾乎要耽心她們也來牽我下樓梯呢。
近年,志工的年齡下降不少,多的是年輕的中壯年人(女子占多數)。不管她們有沒有穿制服,只要有人迎面對著你露出親切的笑容,就可以知道她的身分。有些背心還急切地寫著,「問我」。為了「成全」她們,也免得自己多浪費時間,我已習慣在醫院掛號、看診,在博物館、美術館找尋展場、拿資料時,直接向她們請教。像我這種沒有讀平面圖的能耐、面對不熟悉的事務又容易焦慮的人,知道有人可求救,還能因此討人歡喜,心情著實篤定不少。(雖然有時會憂心自己的智能退化得更快。)
有一個朋友經過上課、受訓後,新近成為宗教博物館的導覽。她說半年前因為不能適應賦閒生活,加上更年期的困擾,竟患了憂鬱症。現在每周一日的導覽,平日閱讀也專注宗教,生活有了目標與秩序,不僅不再憂鬱不安,還很有長進。「所以雖號稱做志工,首先幫助到的其實是我自己。」
另一個朋友則變成「全方位」的義工;在醫院協助行政工作,但是常「管過界」,看到什麼違法或不以為然的事,就記下來,不憚其煩,告訴相關單位。捷運通車,她早早親身去搭乘,拿出小本子,一路記下哪個路段比較不穩,哪個轉彎晃得厲害。還有,哪家店占領騎樓,哪個地方自來水管漏水了等等。人家有沒有採納、參考,她不放在心上。我說她樂在與「有關單位」打交道,她說「有些事多雞婆幾次,人家也會當一回事的。」
就是因為有這些「雞婆」的人,社會的氣氛變得比較和諧紓緩,人比較習慣對陌生人笑,也比較有尊嚴;如果說,志工(精神)提昇了台灣的人性指數,想必不會有人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