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个人圍大圓桌食飯，坐我正對面的詩人向陽講我看起來真少年。我講大吊燈的光線有柔光的效果；紲落（suà--lo̍h，接著）我講笑，「你比京都彼位滷肉先生較有眼光。」

鬥陣去京都旅行的朋友攏笑起來。

滷肉，是阮六个人蹛（tuà，住）彼間旅社大廳的Robot，機器人。

講大廳，其實細細仔，伊閣是徛佇餐廳邊仔；所以阮出出入入，不時會和伊相閃身，有時，就和伊相借問一下。

伊講的話，是歡迎、gâu早遮的（tsiah，這些）簡單的；請問附近好耍的所在，伊胸前的平板就出現地點、交通的資料。

一遍無看著伊，問櫃檯的人，伊雙手貼佇耳仔邊，做一个「唔唔睏」的姿勢，講伊去歇睏矣。阮講伊也「一例一休」。

最後彼日，退房了後，時間冗剩（liōng-siōng，寬裕），發覺伊有判斷人客年紀的「能力」，阮中間上少年的含文閣會當做翻譯，阮就按呢一个一个去考伊。

面對面予伊看，伊就做認真看、認真思考的表情，然後講一个數字。伊講出來的歲數攏比實際的減十歲以上，予逐家真歡喜。毋過，薇薇大姊和我問的時，伊就歪頭、雙手伸出來，無奈何講，「欸，我今仔日，欸，真歹勢，看袂出來欸。」

毋相信，閣再目睭對目睭，予伊相較詳細咧；伊的目睭轉了閣轉，猶是歪頭，伸手，講真歹勢，看袂出來。

◎

為著欲予在座其他的人了解現場的情形，口才上好的玉蕙那比那講，逐家攏綴（tuè，跟）咧笑，阮六个嘛敢若轉去京都現場。

「欲予人客歡喜，機器人設定的程式，可能才六十歲以下。」理性的人講。

其實，毋免滷肉先生來做判斷，旅行彼五日，阮攏親像著笑脾（被點了笑穴），笑袂停，感覺家己減毋但十歲呢。

第一工，入去旅館，就發生一件意外。薇薇發見伊皮包內底的日票kan-na（只）賰幾千箍（塊）。「我換兩萬台票，日票應該有五萬外箍啊。」

逐家攏驚惶起來，問伊是佇佗位換的？淡水的銀行。銀票用機器算，應當袂毋著；敢有可能行員目睭花，共千的看做萬的予伊？

我心內想，出師不利，這逝（tsuā，趟）旅行害（糟）矣。這个時陣，新彬講，「你的五萬箍佇我遮（tsiah，這兒）。」

伊發現家己的萬箍銀票加幾若張，經過「相關人士」翻頭想，才了解原來佇大阪關西機場的時，逐家先提五千箍出來做公款，方便小等同齊買去京都的火車票。薇薇共五萬看做五千予玉蕙；紲落新彬交出一萬，玉蕙真自然就共彼五張銀票找伊；新彬也無去注意－－逐家猶毋bat（識）日本錢啊。

好佳哉！逐家喘一个大氣。

旅社佇三條通，去市內風景區，抑是去奈良，坐車攏真利便；去新京極商場、去有名的錦市場，行路就會到。彼五工，阮平均一日行一萬步，行到「會呼雞，袂歕（pûn）火」，就歇喘，食飯、啉咖啡。薇薇問我「會呼雞，袂歕火」是啥意思，我講就是猶有氣力喝咻雞仔倚（uá，靠）來，無氣力共燈火吹熄，「親像你講的，有法度講話，無法度唱歌矣。」

方梓對京都較熟，歹天，伊安排阮去袂淋著雨的商場和錦市場踅（se̍h，逛）；買物件，做「市場調查」。有日頭，才去看風景。阮真福氣，kan-na一日落霎霎仔雨，其他四日攏是好天。

   
         一日，去奈良看楓仔葉和鹿仔；紅葉無算濟，黃黃的銀杏樹較有氣勢，有光有影，尤其媠。另外一日，早時去清水寺，下晡時去金閣寺。這兩个所在的楓仔葉較鬧熱，可惜人也真濟，欲翕（hip，照）一張無外人的相片誠困難。只有清水寺的「成就院」前，有較清靜；阮勻勻仔欣賞樹頂、水內、塗跤的紅葉；好好仔翕幾張相。

祇園，是較有機會看著藝妓出入的所在； in（他們）佇遐（hia，那兒）的料亭、茶屋表演，in的「歌舞練場」也是佇遐。可惜，彼工佇「花見小路」拄（tú，遇見）著的穿和服的人差不多攏是觀光客，其他景點做日本人打扮的嘛大部份是外來客；有的閣攑一支長長的「自翕器」，佮世界文化遺產的歷史古蹟真無合。

阮去的風景區就是這幾位（地方）；不過，來來去去，幾若遍經過鴨川，行一路銀杏樹的川端通，嘛有感受著日本小說的氣味。

旅社地點好，十一月閣是旅行的熱門時間，收費有較貴。好咧早餐誠豐沛，西式、日式料理攏健康閣好食。阮每日慢慢仔食，盡量食，為這日的體力好好仔「拍底」。

為著方便講話，早去的人會招慢到的去坐做伙。一日，共（把）隔壁桌的空碗、空碟仔徙走、予阮有位坐的人，過後竟然發現本來坐彼位的和尚坐到別桌矣。真失禮，人是離開去提菜，毋是食飽矣！

餐廳有一个規矩，人客入去用餐的時，服務生會囥（khǹg，放）一个「食事中」的牌仔佇桌頂；用餐結束，家己才共彼个牌仔提轉去櫃檯。和尚彼个牌仔是予阮毋知這个規矩的朋友徙走的！

食飽，行去附近總本山誓願寺看誠有歷史的大佛的時，拄好（恰好）看著彼位和尚徛佇門前那念經，那算手中的念珠。伊的聲音真特殊，敢若uì（從）收音機出來的。阮驚予伊認出就是這幾个無禮的人占伊的桌仔位，毋敢徛傷（siunn，過於）倚；好咧斟酌看，毋是彼个人。

透早，這个代誌就予阮笑甲少年幾若歲。

講著食飯，故事也袂少。和日文無交陪，不時點著毋是阮想的菜。橫直憑感覺揣（tshuē，找）餐廳、點菜，胡裡胡塗食也是一種心適的小冒險；心情好，啥物攏好食。

其中有兩暗（晚）較特別，一暗是佇一間有雅氣前庭的火鍋店「雅庵」共薇薇大姊做生日。小房間氣氛好，服務好，食材鮮又豐沛；阮閣啉一屑仔清酒，電火跤（燈光下），逐家看起來攏真少年，閣有「姿色」。最後一暗，看著一間店的門頭排一堆菜頭、金瓜和一半項阮毋bat的青菜，感覺這間居酒屋應當袂bái（差）；自木條窗仔看入去，人閣袂少，就入去。來到日本，總是愛坐榻榻米啉一擺酒啊。

結果菜單的字亂亂猜，菜叫甲離離落落，變做真笑詼。雖然方梓建議坐韓國查某人的「大嬸坐」，也無辦法長時間屈跤好好仔坐。食飽，薇薇大姊peh（爬）袂起來，逐家出手搝（giú，拉），親像囡仔耍的「挖菜頭（拔蘿蔔）」；那搝那滑倒，笑甲無氣力。

五日內，有人驚伊的面看起來會較大，翕相的時走（跑）過來走過去，選伊佮意的角度，足無閒；有人行了忝（thiám，累），看著椅仔就喙笑面笑；有人早頓食糜，閣啉牛奶啉咖啡啉果汁，出門就不時「偵測」著便所，予人講伊好鼻獅，笑伊一四界做記號；有人誠好睏，坐火車、坐公車隨時會當睏甲頭殼歪一爿，連坐佇咖啡廳，都有本事佇話縫中間盹一下仔龜。旅館的浴間無吊衫的所在，有人共牛仔褲摺好好囥佇仝色的細盆仔內，第二工規間揣透透，無看見，就講昨暝有魔神仔來過；有人……

遮的大大細細的齣頭，攏予阮笑袂停；親像一陣天真、無見過啥世面的少年人。含文才三十外歲免講矣，伊會鬥（幫忙）提行李，有時做薇薇大姊的枴仔；第二少年的方梓uì（從）金閣寺轉去旅館的巴士面頂耍寶可夢，掠（抓）著幾若隻怪物；薇薇徛懸（高）徛低翕相，跤手扭掠（liú-lia̍h，俐落）；玉蕙的口才第一名，講啥攏真趣味；新彬呢，伊講我的「每日一笨」，這回，換伊執行矣。（確實，我同意。）

所以，我講阮這幾个誠有快樂能力的人，比彼位滷肉先生判斷的閣較少年。兩个年紀較大的予伊感覺困擾，可能是當初設計程式的人無想著竟然有老人遮爾無聊，也來問家己的年歲。也有可能是伊的電力弱去，頭殼無啥清楚啦。（總是愛想一个理由來原諒伊啊。）









原載2018.2月號《文訊》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