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妹們終於「喬」好到屏東外甥女婆家旅遊的日子。
屏東縣萬巒鄉萬金村,我不曾去過;只知道萬巒鄉以豬腳聞名,萬金村有一座台灣最古老的天主教堂「萬金聖母聖殿」。
外甥女每年回婆家團聚,都住在二哥家,如今在隔壁建了一幢三層透天厝,房間很多,便力邀我們去度個小假。
我和丈夫搭高鐵到左營,四妹夫來接我們;難得一起出門,我們兩對再加大姊一車五人,便先到高雄拜訪我二媳婦阿慈的父母。
親家公邱爸爸是美術老師退休,客廳裡掛有他的作品,也有不少家族照片。這次去,我再細細讀畫、看照片。照片訴說的家族史和生活典故,他們津津樂道,我們也聽得興味盎然。他們兄弟善書畫,會幾種不同的樂器。阿慈也得到爸爸的音樂基因,鋼琴不錯,胡琴更好。
他說女兒寄了日本老歌歌本和 CD給他,因為他參加的一個小團體多是愛唱日本歌的「老」朋友;大家要他教唱。
說著,拿 CD出來播放,歌曲的旋律好聽,他的歌聲宏亮,大家跟著哼。好奇他參加的是什麼團體?他說是模範父親協會。成員二十多人,每周聚會, 聊天,唱歌,也做一點公益。
歷屆模範父親也能凝聚成一個團體,大概因為有樂觀開朗的邱爸爸吧?
說話、唱歌都中氣十足,證明他已恢復健康。數年前,他罹癌,治療期間以「抗癌鬥士」自我期許,並以自己的畫作印製月曆贈送親友。我都把它掛在廚房牆上,那是月曆唯一有作用的地方。
夫妻倆熱情如高雄的陽光。我大兒子大學時代就與阿慈的哥哥相熟,兩人是跨校的學運伙伴;兒子曾不勝羡慕地說,「阿斌的父母開朗民主,和孩子像朋友,去他們家好自在。」比起來,我們較拘謹;退休後也習慣「宅」在家,不像他們活動多。
這回去拜訪,他們歡喜不迭,邀一桌朋友一起吃飯。席中幾位看著阿慈長大的朋友們笑談她的童年趣事,說現在邱爸爸就聽她的;罹癌後講究生機飲食,一滴酒都不沾。邱媽媽年輕時台灣的大山都爬過了,現在膝蓋卻不太好,女兒關心她的飲食,還管她打牌,怕久坐不利血液循環。……邱媽媽說得樂呵呵,我們也跟著笑,說有女兒真好。
離開高雄往屏東的路上,一車人仍回味著剛才的談話。我的兩個媳婦都來自快樂的家庭,有活潑開朗的父母,這是她們的、也是我們的福氣。
外甥女的新居出自甥女婿專業的設計,寬敞漂亮;我們稱讚了它的採光和動線、空間完善的運用後,仍不免俗氣地說,「這麼大的房子如果是在台北,不知要值多少錢!」
然後,趁著陽光減弱的時刻,包括大姊的兒、媳、女兒、女婿們一行共十二人,散步到三級古蹟的天主堂。
涼風習習,村路走起來很舒服,小店有鄉村的純樸, 尋常人家多不關門,可以偷窺裡邊的擺設;幾乎家家戶戶都種有蘭花,花朵鮮艷,笑臉迎人。一戶人家的植物直攀上二樓,二三十個碧綠色空啤酒瓶串成的大型風鈴,從二樓陽台垂掛到一樓客廳前,錚錚鏦鏦,清脆悅耳。鄉下才有這麼大器的風鈴哪!
天主堂的蘭花開得更瘋狂,園中老榕樹都給打扮得像花蝴蝶。我們看一棵百年緬梔,參觀教堂,也去仰望聖母和百餘年前由福建名家精雕的「聖母轎」。它細緻美麗,每年「堂慶」會抬出來踩街。萬金村民天主教徒占多數,屆時一片燈火,全村歡騰。
三姊妹難得如此優閒從容地坐在榕樹下,不免互相「觀摩、欣賞」。大姊八十二歲,屬猴,看起來很年輕,我們戲謔她「猴腳猴手」,行動比小她五歲的大哥利落得多。
大姊少女時期就很愛美,每天晚上頭髮打辮子,第二天放下來就是浪漫的波浪。有時她用火箝子在炭爐上烤熱,以紙條試溫度,再夾髮,燙出波紋。
她說,「那是學爸爸的,爸爸嘛真愛媠。」「你家己粧媠媠,攏是二姊帶弟妹。」大姊辯解,「媽媽嘛愛打扮我,在外面看到別人身上的媠衫,就做一件給我穿。」
那倒是真的,第一個孩子,又生得可愛,從小被當洋娃娃打扮;長大後,她的美貌和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盛況」,多年後母親說起,仍難掩得色。
「二姊小時候曾說有時背上空空的、沒揹弟妹不習慣;媽媽說起來還很不捨呢。」
我和四妹數十年後為二姊不平嗎?接著加碼說,「我們有你火箝子燙頭髮的印象,可不記得你有做家事喔。」
大姊有些訕訕然,「我結婚得早嘛。」
這時接到「話鬚」的外甥女閒閒插話,「沒關係,事情有人做就好。」
我和四妹相視一笑,「以後不可以在人家女兒面前講人家媽媽的閒話。」
不過,我們也有大力誇獎大姊,她做了一件很棒的事。
三年前,聽說鄰人考慮賣房子,機靈的她即刻通知四妹,讓一直想在故鄉員林購屋的妹婿搶得先機,以不錯的價格買到那幢三層透天厝。以前大姊羡慕住相鄰巷子的四妹和我逛街、買菜、說體己話都有伴;而且妹婿愛買菜,我們常常可以分享。現在四妹夫妻非常享受那房子,常找機會回員林,大姊不必羡慕我了。四妹熱情勤快,妹婿好客,每次回去,住附近的親人就到她那兒相聚;所以她們一再一再說那房子買得真值!「左鄰也想買,奇怪我哪會在厝主放出風聲前就曉得去談呢!」大姊說著,又眉開眼笑了。
晚飯的菜,除了現成的萬巒豬腳,都是甥女的二嫂在隔壁一道道做好端過來。蔬菜是自己菜園現摘,新鮮美味。我們說好吃,她就淡淡說,「田庄粗菜,莫啥物好啦。」
她談吐文氣,白天做農事,上網,晚上到天主堂讀經做功課。二哥也純樸。夫妻倆的氣質和都市人的很不一樣,我一再稱讚,二嫂也淡淡說,「莫啦,田庄人。」
第二天吃過早餐,我獨自在小街上散步。看土地公廟,看市場邊四個人喝茶唱歌--好像小型的卡拉 OK,也走進「三皇宮」,是從不曾見過的主祠神農氏的廟。
一路有很多人家種蘭花,一處園子的火龍果也茂盛鮮艷。南部的氣候實在是適合植物生長的天堂。
與二哥二嫂道別後,三車人去了兩個景點,「西方道堂」和大鵬灣,在林邊吃了一頓物美價廉的午餐後,大家分道揚鑣;大姊和她的兒媳回員林,我和四妹兩對到東港漁場買魚酥,再到海洋生物博物館參觀。
海生館光是珊瑚區就看得我讚嘆不絕!顏色鮮艷的熱帶魚在珊瑚礁間飛快穿梭、跳舞;走在人造海洋中的壓克力隧道裡,魟魚拍著「大翅膀」在你頭上遊過去;在「大洋池」,鯊魚、鰹魚及海鱺、石斑等數十種大型魚類都近在眼前;在「沉船」區,破敗的甲板、船艙之間,獅子魚一條一條「鬃鰭」真真花枝招展;黝黑水域中的水母群好像天燈,渾身長刺的海膽閃著兩隻賊賊的小眼睛,都極可愛。
當晚我們住在四重溪一家溫泉旅館,次晨先到牡丹水庫,再到車城福安宮--全國最大、高達五層的土地公廟時,正好有活動,不免追隨著數名男女老少童乩,看他們走台步。
行程尾聲,妹婿載我們到烏日搭高鐵返台北,他們再回員林待兩天。
三天兩夜的小旅行,領略小地方的風土人情,挺有感覺;而一雙腳走了不少路,包括在牡丹水庫爬了兩百三十個階梯,也算是體力通過一場小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