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公園是一個生態很特別的地方，天還濛濛亮，就有一群群中老年人集聚，做各種不同的操或舞蹈。部分獨行俠則沿著公園外圍散步或健步疾行。

以前我極偶爾早早出門，也只自顧自繞著走兩圈；兩三個月前，觀察到一位做氣功的老師姿勢優美，一時便提起勇氣跟著比畫。

那個做太極氣功十八式的團體每日不過七八人，做完兩套後她們接著跳元極舞，指導的是另一位老師。公園裡帶著做運動的「老師」好像都是「公益性」的，最近就看到一位男子做柔軟的什麼功，漸漸的，他的周圍就有了追隨者。

大概看我肢體動作很矬，兩位老師不時熱心指點。自然站立，兩腳平行，與肩同寬，兩腿屈膝下蹲，膝關節不要超出腳尖；吸氣時舌頂上顎，呼氣時唇微張。這是基本要求，可我忙於注意姿勢時，就無暇管呼吸。那陣子朋友問我做些什麼，我說活了大半輩子，開始學呼吸。

一個姿勢非常自在柔美的「同學」讓我的手按在她腹部上，示範我如何呼吸。「吸時放開胸懷，氣就會順暢地進入丹田，氣吸飽時肚子鼓起來；吐氣時嘴微張，慢慢呼出，肚子就扁下去。」呼吸要非常緩慢，我「氣短」，只覺得吸氣時隨時要斷氣；而「嘴微張呼氣」，我怎麼覺得自己只是在「吹風」。

她還教我不是手勢帶動身體，是手隨著軀幹走，就好像樹榦擺動，枝葉自然跟著擺一樣；這樣整個人覺得很舒服，也才不會受傷。聽起來像風中楊柳，怪美的。問她怎麼這麼有心得？她說氣功也才學，但年輕時跳國標舞。難怪！

因為討厭自己的笨手笨腳，一開始我是「吃碗裡看碗外」，想著是不是去參加別團。大公園裡可選擇的很多，有拍打功有防癌宇宙操，有法輪功有內外丹功，也有小學時代老師曾帶著做的體操，還有很多不知名目的功。大多數看來比氣功容易，而且人多勢眾，做得手忙腳亂也不用尷尬。

不過，那些人多的「單位」不是錄音機聲音大，就是群體拍打身體各部位的力道造成不小的音效，有的還要隨著雙腳跳躍、雙手後張的動作大吼一聲「嘩」！猜想附近居民恐怕不好消受，就不好意思去參一腳。

另一個角落也做太極氣功，混在那些年紀更大的散兵游勇中比較不會沒信心；可她們一邊比畫一邊話家常，有時甚且走開去和賣菜小販打交道，好不容易「提」起來的氣豈不是即刻洩掉了？

後來我定了心，告訴自己最認真、姿勢又最美的一定是最正確的，跟著這位老師學不會錯。

所以每星期有四五個早上，我跟著音樂「起勢調息」，然後開闊胸懷、揮舞彩虹、海底探針、大雁飛翔、仙鶴指路，獅子戲球、漁夫撒網、拉弓射鵰、推波助瀾…..。

光名詞就很動聽，做得好的話，真的有草書或水墨畫的美感－－如果穿寬鬆的白衣黑褲更好。每當我落入這樣的遐想時一定會亂了手腳；不是弄錯了節奏，就是失去了平衡感。可見這是需要專心的功夫。

所以也是一種修練。

先天不足，又是初學者，我無法領會雙手發熱、「有磁場」的感覺，也沒有像有些人說的只要有運動，那天的精神就特別好的情況。

至少那緩慢的、不用蠻力的動作讓我流汗，足夠一天「配額」的新陳代謝；慢慢熟練之後，練功那段時間，我更可以心平氣和，身心自在。

據說練功最好在寬敞、平坦的地方，周圍有高大的樹木，又能直接看到晨曦。公園恰好有這樣的條件，「撈海觀天」時，樹榦、枝葉、鳥巢、天空，都在眼瞳中；「飛鴿展翅」時，鴿子們翩然飛過來吃地上的樹籽。這些風景有助身心的「鬆、靜、自然」吧？有時為了躲避陽光的直接照射，我們會不斷「喬」位置，即使背上只有樹榦的陰影也是好的，與那一棵一棵樹居然就衍生出某種牽連某種默契了。 

而白天在電視或電腦前坐久了，站起來比畫兩下，心裡不時浮現的焦躁焦慮感便在極緩慢的一呼一吸中得到抒解，人也獲得短暫的休息，不用擔心腿酸腳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