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家有木格窗子的咖啡館，喜歡它的優雅，想著哪一天進去坐坐；可下回經過，它不見了，讓人以為只是一場夢。
看到日式老房子的水泥牆，有一大片樹根盤成的圖案，驚歎它渾然天成的美麗，想著下回記得來拍下它；可真正記得帶相機去時，卻發現不僅牆和圖案不見，連房子也成為「焦土」了。
這種時刻，有失落有惆悵；可是比起天道無常和人的脆弱，不過是小事。
因為不時要面對大大小小的變化，人也變得「豁達」了？
數年間的作品集成一本＜布衣生活＞，讀著「但願這只是一部災難電影」「空氣中已飄著茶葉香」，和「我這樣進入二十一世紀」，想著九二一大地震和Y2K危機曾是很長時間的頭條新聞，如今回想，竟彷彿是很遙遠的事了。
不過，我還是選擇性地記憶著大地震期間人性的美，和台灣人面對生活的韌性。
有趣的是千禧年的狂亂，當時全世界歇斯底里，如臨大敵。政府除了一再聲明已做好國防、飛航、醫療等重大体系的防蟲和應變措施外，也要全國民眾到銀行補登存摺、領取現金備用、準備飲水食物電池；還有，「萬一全國性停電或公共事業中斷時，每個家庭成員應即刻返家。如交通受到影響，就前往最近的親戚家，並試著打電話通知家人；免得家人擔心。……」如此巨細靡遺，小百姓如我，也不免跟著染上Y2K症候群，尤其在千禧年的太陽即將跳出的前夕，一邊看＜鐵達尼號＞，一邊惶恐地要兒子幫我把電腦裡的作品複製到磁碟上；元旦那天，更不敢開機，一字一字手寫文章。而結果呢，幾乎所有預期的危機都沒有發生，竟讓人有點洩氣。
幸好生活中這麼「嚴重」的情況不多。布衣，不是將相公卿被貶謫，本來就是庶民，愛穿棉布衣服，過簡單的、尋常的日子。尋常日子有尋常的快樂。學會上網、會以e-mail通信，就得意洋洋，以為自己跟上了世界潮流；散步，看那些季節一到就認真開花的欒樹、木棉、杜鵑，知道世界再變，大自然還是穩穩地順著時序運轉。還有，聽計程車駕駛談他豁達的生死觀和「好得恐怖的」妻子；和朋友喝茶聊孩子的「毒舌」妙語，或消遣彼此的忘性；看傳統市場菜販手腳俐落地稱青菜，講一些小有哲學意味的話；出國旅遊，看風景、看超市裡超大的起士和品類繁多的橄欖醃製品，也看不同民族的個性；讀白紙黑字的文學名著，偶爾用萱紙手寫一封信給遠方的朋友；把藏著數十年歲月的梳妝檯和樟木箱子拿來做有「新意」的使用……。這些都讓人過得安心，讓人寫得歡喜。
雖然或許有些天真，但我一直相信，用最單純的本性面對世界，日子會過得比較快樂，對於人性也比較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