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有什麼東西吸引住了我的目光。

遊客不息的安平古堡門口，我看見了某個我以為已經被這個城市否定的事物，更正確來說，我並非是直接看見，而是先聞到了我印象中天堂所獨有的氣息，那是一種富庶卻又不失平實的甘甜香氣，彷彿徐四金筆下的葛努乙以氣味構築城市，我的嗅覺也找到了這個城市的靈魂所在。


是冬瓜茶呀～～只見那冬瓜茶攤販以及那股香味已經在不遠處正呼喚著我了。


於是我催促著向安平古堡走去的M，叫他陪我去買冬瓜茶。點了杯冬瓜茶，如虔誠的信徒般，心存感激地我接過攤販阿婆遞來的冬瓜茶，想像自己手心緊握的是整個天堂的縮影，冰涼的撫觸彷彿灌溉了掌中的生命線，並一路延伸至交錯的血脈之中。

然後我懷著一種不曉得是朝聖還是觀落陰的心情，啜飲了這杯冬瓜茶。

只是那股舌尖上擴散的甜蜜滋味到底該如何形容呢？就像在胸口蔓生出一大片涼爽的綠蔭，耳邊還能聽見夏日蜂房裡的蜜蜂，在身體的窗口之外奔忙地嗡嗡鳴著，又彷彿能聞到深沉的夜裡白色花朵所綻放的香氣。而這一切終究化作某個炎熱夏季的回憶中，額上汗珠流淌的午睡時分，夢將醒而未醒的片刻，是那樣一陣自窗外徐徐吹來的風，再次將我們滿身的睏意再次帶回舒緩的睡眠，帶回安適無憂的夢境之中。


我享受來自天堂的冬瓜茶，和M走向安平古堡的門口。M好奇地問我：「那個冬瓜茶好喝嗎？」我微笑地沒說些什麼，卻在他面前晃動著手中的冬瓜茶，冬瓜茶裡飄浮的冰塊發出清涼的碰撞聲。

我想，台南的味道，是讓這冬瓜茶更好喝的原因。

　
＊

在冬瓜茶和M的陪伴之下，到安平古堡的售票處買門票，當我們要掏錢出來買全票時，突然發現有學生票這個玩意。我興奮地遞出自己的學生證，但是M卻驚呼了一聲：「啊！我把學生證放在派出所裡！」什麼？M這傢伙沒把他的免死金牌警大學生證帶出來。

於是M開始跟售票阿姨曉以大義，拿出了身上其他可以證明他是在警局實習的學生的證據─結果只有一張我們借腳踏車的單據。最後售票阿姨似乎是被M這個師奶殺手的誠意給打動了(或是對他的碎碎念感到厭煩了)，遂小聲地跟我們說：這次特例給你們學生票，下次來記得要帶學生證。啊～真不愧是南台灣的台南，也是超有人情味的，於是兩張門票入手，我們終於可以入侵傳說中的安平古堡了。


一進入安平古堡，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完全看不出他的年紀，或許因為有經過人為修繕和保養，讓我甚至有種自己外婆老家都比安平古堡還舊的莫名錯覺。拾級而上，踏著老舊石塊搭起的小石階，上方的建築物此刻看起來顯得極為高聳，不曉得當年對此地進行攻戰的士兵們，是否也在這處階梯之上跟我有著同樣的感覺。

　
M和我首先參觀的是古堡內最顯眼的瞭望塔。
塔內四壁僅漆有黑白兩色，而通往高層的樓梯呈現以四方型螺旋而上的型式，樓梯周圍的欄杆皆漆為黑色，雖然顯得有些老舊但是又帶了點華麗感。我和M如遊客般在裡頭拍照，時常會有其他遊客，或上樓或下樓因為狹窄的樓梯而自我們身邊穿梭，彷彿走進摸乳巷似的令交錯而過的兩人相視而笑。

除此之外，由於塔內異常悶熱，所以只要一走到樓梯邊的窗口，我們倆就會暫且停下腳步享受著窗外流進塔內的涼爽清風，一整個十分享樂主義。當我們登上塔頂，便看見360度的台南景致盡收眼底，不少遊客聚集在窗口找尋著自己所認識的台南，而我則有M為我進行解說，從某一條河介紹到另一處尚未抵達的景點，M彷彿是在介紹自己所建立的烏托邦，而我也不知道他介紹的是真是假。

不過瞭望塔內空氣流通不佳，對於這座猶如靈骨塔似的高塔，我們實在不想逗留太久，當我們下樓之後回到塔外的世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竟有種自己像是妖怪逃離了雷峰塔鎮壓，那股說不出來的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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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時光讓懶骨頭如我們不想趴趴走，隨便坐在樹影下的石階，M吃著他帶來的下午茶零嘴，我們選擇用聊天渡過這座落於古蹟上頭的悠閒時光。

在我們前方佇立的雕像好像是個叫鄭成功的傢伙，曾經趕走原本住在這裡的荷蘭人，聽起來好像有點霸道呢？不過大家都叫他民族英雄，而對我而言他也只是個存活在歷史課本裡面的人，老實說我覺得媽媽比他偉大多了。


但是一直坐著也不是辦法，我和M決定在導覽開始之前先到處逛一逛。我們走進了冷氣放送令人昏昏欲睡的文物館，看到過去曾是敵對的荷蘭人與鄭成功，如今卻變為雕像彼此相臨著，好似會害怕一個人的孤獨；以及各式各樣從那個已然逝去的年代留下的畫作與文字，我們欣賞畫中的浪花拍打在如今已是陸地的海岸，看著那些記錄文字的文本，後來都被拍攝放入了某一本歷史課本當中。

除了這些東西，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被活生生地保留下來，這樣想著，便讓人陷入一種歷史的哀愁之中。

　
離開文物館，我們跑去參觀當初考古學家的挖掘地，但要不是有解說牌的設置，我想自己是完全不會發現如此滿地黃沙之中竟然會有人類的遺跡存在，而那樣的遺跡也幾乎令人感到是支離破碎的。


往安平古堡的後方走去，可以看到樹根糾結的磚紅圍牆屹立在走道旁，有如老樹和磚牆之間生命力的相搏，顯現出一種時間滲透的力量，讓人感到有些新奇卻又不太敢靠近，這樣的氣勢或許才叫作古蹟該有的模樣吧？

附近如波浪般的紅磚牆不曉得是原本的古蹟，還是後來新砌的，上頭以石刻的方式記載了鄭成功開臺史述，宛如摺疊起來的紙本似的，每一面牆都有圖畫有文字，像是巨大化的歷史課本一樣，述說著某種過往的壯烈與沉重。


在我們繞過了砲臺和古井，我突然想起維在屏青散文得獎的那篇令人看完起雞皮疙瘩的「洞」，似乎有提到赤崁樓密道的故事。而我猜想安平古堡必定也有類似的密道，假如那個時代真有那麼一個密道可以通往海岸，那麼如今這條密道會通往哪裡呢？或許會在台南某間民宅的下方吧？想像那樣一個靠著地下古老密道梭行台南的交通方式，卻也成為了一種懷古的方式。

　
很快的，1點半到了，安平古堡的導覽即將開始，我和M前往入口的導覽集合點。今天的導覽者是個解說方式很像鄉土電台主持人的阿伯，手上拿著一本很大的小抄，關於安平古堡上至磚瓦下至樹木，他都有屬於自己獨道的介紹方式。只不過實在太久沒有在下午上歷史課，M和我的疲倦打從他走進文物館吹拂到冷氣的剎那之間就將我們淹沒，對於荷蘭人與鄭成功之間恩恩怨怨，我們大多選擇渾渾噩噩聽過就算了，然後漸漸地就落後於那群聆聽導覽的人群之中。


當M終於在打了個哈欠之後問我們是不是該走了，我才打起精神來，期待地問他接下來要去哪玩？而他自己似乎也不是那麼確定接下來該去的地方。我們緩緩地走下階梯，步出了安平古堡回到原來的大街上，心裡對於剛才參觀了安平古堡這件事總覺得有些不真實的地方。


不過那應該也無所謂，就算我沒有深切地去認識安平古堡這一級古蹟的珍貴之處，也不會對這趟古蹟之旅造成任何缺憾。

我想，參觀古蹟應該更類似於一趟心靈之旅噢？除了眼睛看得到的東西，自己內心因此所應運而生的感觸才是最重要的吧！



【PIC】安平古堡鄭成功像、鄭成功開臺史述磚牆、瞭望塔、文物館內雕像、　
　　　 傾圮石牆一景、導覽者之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