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才剛剛離去，他在前往醫院的路上，為了考駕照而準備去體檢。死拖活拖的終於是被拉進十九歲的現實當中，儘管他並不那麼喜歡騎機車的感覺，夜晚卻還是在無人的路上吃力地練著直線7秒，怎麼會這麼刁難人呢？這世界似乎已經把他逼到應該走的路上了，車燈搖搖晃晃像是在等著被撞，一點也沒有超速的危險。

天空的灰雲，彷彿是將世界顛倒後所沉積出的塵埃，他想像這是一個灰色的星球，無光的那一面則是黑色的，上頭的生物會說灰色的語言，噗噗噗說話時像機車在等紅綠燈。喔對，他想起這也是路考的項目之一，紅燈行綠燈停黃燈就要闖過去，誠如誰所說的：這不是成績的問題，是道德的問題。

不久，他抵達醫院了。體檢過程還滿愉快的，雖然他一點也沒有長高，還差點被當成色盲，不過只要沒抽血他就很開心了。他回憶起曾經陪同學來體檢，又是抽血又是X光的，當時他們像是在玩大地遊戲一樣到處跑關，每解決一樣任務就會有新的提示。醫院彷彿是個值得探險的美妙境地，可以談笑著穿梭在他人的生老病死之中，那也是個太過現實的世界，隨時會將美好的事物吸進去。

另一方面，他倒是很喜歡醫院那種特殊的藥味，每次想多聞一點時，又會想到醫院的空氣應該有很多病原體，結果又忍住呼吸，最後胸口感到難過時，他才趕緊吸進一大口氣。對他而言，人生常會有這種矛盾的時候。

然而他終究是幸運的─儘管可能只是不幸中的小幸─體檢完回家的路上，在等紅綠燈時他看見自己喜歡的人，正站在十字路口彼方的蛋糕店裡，彷彿從照片中具現出來那樣，穿著相同的外套相同的T恤相同的包包，像是不會改變的美好似的。好溫柔啊，綠燈亮起世界運轉起來，他卻未曾移動如同被風化而成的石像。

明明是那樣慎重地道別過的，如今卻又遇見了。他仍然記得當初離別時說過的話，心想也許不會再見面了，是那樣激動卻又平淡地說了聲：「謝謝。」而不是再見，感謝著苦悶的青春裡可以有那麼個人一起渡過，縱然無法再繼續彼此的旅程，還是能感到那些溫柔曾經留下的暖意，不再望見彼此的身影，似乎也能無畏地繼續往前隻身而去。

而今只能遠望著，看著他所喜歡的人挑選著蛋糕，似乎為了某個也被喜歡的人而細心觀看著櫥窗。此時，陰鬱的天空慢慢地劃下了淡淡的雨絲，直到他喜歡的人離開之後，雨幕漸漸才開始變濃，而他卻沒有離開的跡象，望著路上的景物都被漂成帶有距離感的灰色，衣服的顏色越來越深。

灰色的星球上被雨圍困的城市裡，他微笑著，回想起每次見面和分離似乎都在這樣灰暗的背景中，每當發覺到應該走向該去的地方時，腳步響起卻總是雨水落在地上，那般親暱的碰撞聲。




圖片來源：音葉寫真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