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無意間你得到一塊美味無比的餅乾，然後你咀嚼它品嚐其美味，可是餅乾在咀嚼過程中卻一點一點地滑進了咽喉。你不曉得以後還找不找得到這麼好吃的餅乾，因此捨不得一口氣嚥下喉間那逐漸消逝的甜美，可是卡在喉嚨的感覺又令你感到不適，無論怎樣都是你希望的，卻也不希望的。

我想，我現在對你的感覺似乎就是這樣。


＊
寒假才剛開始前的一段日子，由於還要參加校內的活動，所以冒著被退宿的風險偷偷地留在宿舍裡。室友們都已返鄉，爸媽早上開車來將寢室裡的電腦和床被都載走，夜裡空蕩的寢室失卻了電腦，一個人趴在淨空的書桌上聽著夜間的廣播，百無聊賴便偷拿了幾本室友沒帶回家的寶島少年，打算渡過漫漫長夜。

翻看「航海王」漫畫去年年底連載的情節，魯夫一行人打敗CP9奪回了夥伴羅賓，就在大伙兒狂歡慶祝時，黃金梅莉號卻喀嗤的斷成兩節。和梅莉號道別時，魯夫拿著火把對梅莉號說：「海底很黑暗又很寒冷，我們會在這陪你最後一程的。」然後，梅莉號雄雄燃燒了起來。忽然，天空飄下雪花般的光芒，梅莉號化身的船之妖精對魯夫他們說：「對不起，我好想……把你們送到更遠的地方去。對不起…我好想……永遠和你們一起冒險……」當梅莉號最後說著「我…真的…很幸福……」時，魯夫一行人紛紛流下淚來。

那時我看著漫畫眼框濕熱的感覺，讓人聯想到手掌快速摩擦後再蓋住眼睛，那種被黑暗包圍住的燒灼感。也明白到，日子過那麼久了，自己還是沒辦法接受─或者應該說原諒吧？─生命裡那些美好的流失；縱使他們的存在總是那樣溫柔，像死者的靈魂在離開人世之前還不斷惦念著凡間的誰，還想給予些「不要因為我的死而難過」的安慰，卻只能喃喃地對自己說著：「不要難過，死後的我其實過得很好。」


＊
是一直這麼以為，而在那些事物死後才漸漸明白，最終每一個死去的靈魂都會到達被稱為「盡頭」的那裡。

當我神情無奈地等著電車駛離起點站，車上的陌生阿姨微笑著送我一本真善美充斥的宗教書刊；然而儘管世界溫暖如此，我依仍認為上帝是不會救贖我的，只因這世界有太多的善良與溫柔讓我感到更加罪惡，只因我大概還不夠純真到足以叫他一聲上帝把拔。

如今，就連一點小事情也開始讓人心慌，像是就要糟糕了的徵兆。在失去床墊棉被的夜裡，我全身披上僅存的衣物卻還是被冷醒時，於是昧著良心偷偷摸摸摸黑地爬到室友床上，躺在室友離開時留下的被窩裡，像是被溫暖的網包圍著，身體才終於停止顫抖，得以沉入遲來的睡眠之中。

讓我憂傷的是，或許有一天我將再度跌進另一個閃亮而溫暖的浩劫，當你在我心裡不再那樣溫暖，而我對你的執著也不再帶有熱度的時候。之所以如此，並不是因為你冒出一兩顆青春痘而不再美好了，也不是這世界的誘惑太多讓人難以抵抗，而是那個曾經瘋狂喜歡著你的我已經不會再變得更成熟，也不會再長大了。

所以，我難過自己將沒辦法陪你到更遠的地方去，不能再一起航向往後的冒險，我只能在此燃燒毀壞的自己，在飄流得更遠之前沉入深冷的海底。不管是航海王裡的黃金梅莉號，還是澡盆裡愛吃泡芙的鱷魚，如果偉大的航道裡也有一座荒謬的牆，「我…真的…很幸福……」大家都是選擇以這樣的方式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