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9-01 12:27:14女伶

《美妙時光》1

人物

德瑞克.馮.米勒(Derek Von Müller),43歲,身材微胖,臉色紅潤
男人A 
男人B 
男人C 
男人D 
女孩

1873年,德國

             《Act I》

(舞台擺設看起來是一家樂器店,有點老舊,室內燈光昏暗,左中舞台斜擺著像櫃台的玻璃櫃,上頭有一台唱機,玻璃櫃裡擺置著短笛、長笛、單簧管、雙簧管、巴松管,後面懸掛著小號、長號、法國號、低音號,旁邊還有一個門洞,垂掛著手工精緻的門簾,左下舞台有一L型沙發座,樣式看起來有點過時。右下舞台擺立著中音、次中音、上低音和低音蕯克斯風,右中舞台有一扇上方附有玻璃的木門,通向外面的街道,門旁有一個小凳子,凳子再過去靠近上舞台的地方,頂上掛了小提琴和中提琴,大提琴和低音大提琴則擺在地上,右上舞台有另一扇門,上頭雕工精細,但門扉緊閉。場上空無一人,唱機裡播著海頓的第100號交響曲)

(叫喊聲從上舞台的門後傳出)

德瑞克:是時候了,孩子們。把房間收拾好,東西該擺哪就擺哪,該擦該掃的
    都得弄得乾乾淨淨,要一塵不染的才不會壞了人家的印象,我們得提
    供那些大音樂家們一個舒適的空間啊!

(右上舞台的門被打開,德瑞克身著頗為正式的服裝,手上披掛著一塊白巾,肩上披著另外一條,手激動地揮舞著,像在指揮唱機裡樂團,停頓,皺了皺眉頭,快速地走到唱機前把音量調小,微笑,走到木門前,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鈴鐺掛在門把上)

德瑞克:(拉了拉自己的領子,站正)美妙時光就要開始!把號角吹響吧!
    哦,沒有號角鈴鐺也是可以的,響吧!響個一個整晚的,沒日沒夜的
    響,好讓我把美好的都帶給人們!(停頓,臉沉了下來)美好!哈!
    響吧,這美妙的聲音,誰都該愛聽的不是嗎?如果可以我還真希望我
    聽不見,但有哪個做生意的人不想要生意上門呢?(停頓,再次拉了
    拉自己的領子,站正,微笑並大聲說)當然,美好是需要付出一點點
    小小的代價的──先生!這上等的樂器所發出的聲音絕得值得您伸手
    進口袋摸出幾個小玩意來換,這可是上頭的人才能享受的好東西啊!
    (停頓,搖了搖頭,快速地拿起放在門邊的小凳子,走到懸掛小提琴
    的地方,站上了凳子,拿起披在手上的白巾擦拭小提琴和中提琴,嘴
    裡跟著唱機的弦律哼了起來)上頭,沒錯,就是那些已經抬不起臉的
    老兄,還一個勁的要維持自己的尊嚴和地位,嘴巴上跟著大家喊:
    (高舉著弓,站正)新時代來囉!(大笑)新時代!其實心裡面只是
    在想著要怎麼守住那一點──哈,您知道的,就是那東西。(下了凳
    子,開始擦拭大提琴)可把我們這些待在下頭的搞慘囉!一個個收拾
    了家當,連我那班弟兄們也都賣了樂器,各自謀生去了,畢竟,吃都
    吃不飽了誰還有空管什麼藝術。我還好,有點錢,他們想賣,我就當
    幫他們個忙,那些貨就全跑到我腳邊來了,那我能怎麼辦呢?心裡
    想,那就開家樂器店吧!(走到低音大提琴前面,看了一下,擦拭)
    接著,他的主人跟我說:「德瑞克,你會破產的,現在沒有人會要這
    個又大又重的東西!」。我就說:「會的,沒有人可以忽視她美妙的
    聲音。」(停頓)雖然那時候這麼說,但其實我心裡清楚的很,這年
    頭──最荒謬的就是養一個樂器,連人都養不起了。(環顧店內)沒
    想到我竟然做到現在,二十年!長這麼大都不知道原來自己除了會看
    樂譜上的小黑點外,身體裡還有些做生意的細胞。(停頓,苦笑)沒
    辦法,誰叫指揮棒更不值錢!

(嘴裡又跟著唱機的弦律哼了起來,正要把凳子放回原位,木門外突然傳來單簧管吹奏著史麥塔那的《我的祖國》中的弦律,德瑞克走到下舞台的木門邊,從玻璃窗往外看,聽了一陣子,大笑,走向中舞台,把凳子放在地上,自己站了上去,高喊)

德瑞克:唷!請您來好好聽聽了,這可是時下最受歡迎的好音樂啊!什麼速
    度、節奏、和弦運用都可以不用管,自由得很,只要內容能跟什麼不
    入流的民謠或者哪個國家的風格搭上邊,沒有人不愛的!(開始像在
    指揮門外的音樂,身體激烈而誇張地扭動,直到自己終於忍不住笑了
    起來)真是太有趣了,可偏偏從小孩到老人大家都吃這一套,上頭或
    更上頭的那些都愛的不得了,只好把我們這些沒用的老傢伙換掉,讓
    那像瘋子一樣的年輕人上了台,在台上激烈地扭動身體,那些寫報紙
    的還點頭稱是,說這真是「情感豐富」的音樂啊!如果不是他手上拿
    著指揮棒,我還真的會以為他中邪。(把凳子放回門旁)呵!新時代
    嘛!大家都想聽點新的東西,被限制怕了就搞點自由,再接下來就是
    沒規矩了,再接著──(大笑)我看別說了,我怕您的耳朵不敢聽!
    (再次從玻璃窗往外看,長停頓)他那單簧管的紅色盒子還真有點眼
    熟,現在會用那牌子的人可不多,也算是個有眼光的傢伙。說實在,
    這個小伙子算吹得不錯,有點實力,可他都在我的門外吹了好幾個晚
    上了,也沒聽見有什麼銅板敲地板的聲音。做人還是實際點,要懂得
    變通,像我,開了這家店,肚子顧了,還能繼續享受那指揮的樂趣,
    多好!(突然沉了下來,停頓)樂趣,真荒謬,就跟這家該死的店一
    樣。(有點生氣地敲了敲玻璃)別一天到晚在那響個沒完,吹那些個
    會髒了人耳朵的鬼音樂,壞了我客人的興致才好!

(右上舞台的門打開,女孩走進,年約二十二歲,金色長髮,身材曼妙,穿著一襲紅色的薄紗洋裝,走路輕盈而輕快)

女 孩:德瑞克!那男孩又在那裡吹奏單簧管了?我昨天有出去和他聊了一
    下,似乎是個從鄉下要來找親人的小伙子──
德瑞克:(德瑞克直盯著女孩)妳──
女 孩:放心吧!我都準備好了,房間也都收拾乾淨了,所以出來看看你有沒
    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德瑞克:不,我不是要說這個,我──其實也是,我知道妳可以做得很好,畢
    竟妳都在我店裡工作這麼久了,那些規距妳也都一清二楚,像是譜架
    該擺哪裡,床單要燙得整整齊齊的,然後客人進去試樂器時該怎麼招
    呼他──
女 孩:你在提醒我工作守則嗎?
德瑞克:不是!我──
女 孩:(微笑)德瑞克
德瑞克:好吧!我是要說──妳今天真美!
女 孩:沒錯,這才是我要聽的!(在德瑞克面前轉圈起舞)你這個人啊,就
    是這樣,老是自言自語,心裡有什麼話也不肯直接說,一定要人家套
    個半天,繞個好幾個彎才肯罷休,簡直就像──
德瑞克:法國號!

(兩人相視而笑)

德瑞克:這衣服哪來的?質料看起來很不錯!
女 孩:(停頓)別人送的。
德瑞克:別人?誰?
女 孩:這你就別問,怎樣,它真的很美吧!
德瑞克:(停頓)嗯,妳很適合紅色。
女 孩:嗯,跟我單簧管的盒子一樣的紅色,我收到的時候,就一直想要穿給
    你看,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也是穿著紅色,然後──(再
    次在德瑞克面前轉圈起舞)你就像現在這樣,站在那──
德瑞克:是公爵嗎?
女 孩:啊?
德瑞克:是公爵送妳的吧。

(兩人沉默,德瑞克轉身走向玻璃櫃,從櫃中取出另外一塊布,拿起櫃中的長笛,保養)

女 孩:德瑞克,我沒有任何意思──
德瑞克:你沒有錯,是我!我要你在我店裡工作。
女 孩:你別忘了這裡沒有一個女孩不是自願跟你回來的。
德瑞克:是,所以我更不應該讓妳跟著我回來。
女 孩:為什麼?
德瑞克:因為妳──(停下手邊擦拭的動作,看著女孩)算了。妳心裡很清
    楚,我其實只是在利用妳們維持我的生活!
女 孩:誰不是呢?相互利用,但也可以相互取暖。

(長沉默,女孩看著德瑞克繼續擦拭的動作,一會兒,女孩從右上舞台的門出,德瑞克停止動作,看著女孩離去的門,落寞,一會兒,又挺起身子,繼續擦拭著長笛,微笑,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德瑞克:我這裡可是不收來路不明的傢伙的,這一個個樂器可都有她們獨到的
    地方,連出身都很獨到,絕對能滿足某些人的喜好。就像她,倫敦來
    的,我在街上碰到已經對千金小姐的奢侈旅行感到厭煩的她,覺得想
    過過不同的生活,就這樣跟著我回來了,沒有一點痛苦和掙扎。(將
    吹嘴靠近嘴邊,呵了幾口氣,擦拭)音色道地的很,清亮又迷人,一
    大早被這樣的聲音喚醒,會讓您一整天都覺得生活充滿希望,就算下
    一秒得去面對誰的臭臉色,保證您還是會擺出最好的微笑呢!(把長
    笛擺回去)啊!這個也挺特別(拿出低音號)您別瞧她又大又重的,
    這樣的年紀還能有這樣魅力可是少見,就在街角的那家店,她靜靜地
    坐在那什麼都沒說,身上擺了塊牌子寫著:買我!我就這樣走了過 
    去,看她那一身破舊的外殼,然後我說:「被丟了嗎?」她還是什麼
    都沒說,然後我又問:「要跟我走嗎?」,她看了看我,然後我們就
    一起回來了。(將吹嘴靠近嘴邊,呵了幾口氣,擦拭)什麼?您說這
    樣的貨有誰要?告訴您,這世上可是什麼人都有,就是有人偏偏愛這
    種孤單而穩重的音色,好像找到同類一樣。(把低音號擺回去)接下
    來──(眼神極為柔和,拿出豎笛,端詳了一會兒,開始擦拭)我在
    去德國的路上遇到的,一段神奇相遇,我和她。您知道嗎?她舞動出
    來的弦律,讓我站在路邊盯著她半天,卻遲遲不敢靠近,怕會褻瀆她
    的美好,那股自信、優雅而又……性感的風采,彷彿要讓所有人的目
    光都為她身上的毛孔痴迷──然後,她走了過來,讓我看了她滿是傷
    痕的大腿,然後說:「帶我離開吧!然後給我一個家。」──可別以
    為這樣優秀的她難親近,她平時像貓一般的跟你嬉鬧,想想看,當您
    結束疲憊而沒有目的的生活之後,在您身邊磨蹭的聲音,沒有人會不
    愛的。(長停頓)不該這樣的!我想是我想得太入神,才會這樣衝 
    動,都忘了自己是誰了(趕忙把豎笛放回去)抱歉了,各位,我想─
    ─一定是Olinda離開太久了,二十年可不誰都能忍得的──單簧管,
    是的,那時她也只帶走了我送給她的單簧管和我們的孩子──是啊!
    二十年。是的,就是這樣。

(德瑞克快速走向蕯克斯風,拿著披在手上的白巾,開始逐一擦拭蕯克斯風)

德瑞克:它可是前些日子才出現的好東西啊,我從一個法國佬那接手的,第一
    次看到我還歪著頭想,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怎麼有人把法國
    號和單簧管搞在一起,但是那個法國佬一吹,我卻呆在那了,音色飽
    滿有力度,還帶有一點陰鬱,如果擺在樂團裡可是會不得了的,這才
    叫新的聲音,可不是搞個什麼鄉間小調可以比的。只可惜我現在也沒
    什麼樂團可以讓我試,不然您的耳朵可有福了,包您通體舒暢!(停
    頓)您看看,它的樣子──挺有趣的,不是嗎?帶勾,上面這幾個鍵
    用來控制音高,像不像男人興奮的樣子,碰不同的地方喉頭發出的呻
    吟都還不大一樣──哈!各位尊貴的人可不適合聽這個,雖然尊貴這
    個詞現在已經不流行了,連尊貴的音樂也沒人要聽了。

(德瑞克緩緩走向沙發,拿起披在肩上的另一條白巾,開始擦拭)

德瑞克:您覺得這沙發怎樣?舊是舊了點,可是質料和手工可都是上等貨,開
    店總要有些體面的東西才行,一張舒適的沙發,可以給一個疲憊的靈
    魂多大的安慰?生意要好除了用心感受不同客戶的口味,還得花點本
    錢才是,就像它,可花了我一大半的積蓄,還拉著Olinda到處比較各
    個工匠的手藝,她一邊拿著她的小白手絹不停地擦汗一邊抱怨,說我
    簡直是瘋了,不過是開家樂器店,要沙發做什麼?(停頓)這年頭做
    什麼都要盡心盡力才是,還得想想人們到底要什麼,不然哪有辦法把
    別人的移到自己的口袋,您說是不是?話說回來,Olinda那時候雖然
    已經得在半夜起身餵奶,卻還是像我們第一次見面一樣迷人,她頸間
    的那個香味可一點都沒變。(停住,沉默,搖了搖頭,突然像是一個
    推銷員,微笑)看看這些可愛的樂器,讓我領著您坐到這(自己斜靠
    在沙發上)再等我為您量身挑選最適合您格調的(飛奔到玻璃櫃後拿
    出長笛,再回到沙發旁)當您把玩她時一定會覺得她簡直就是世界上
    最了解您的需要的人。(撫摸著長笛的笛身)不過在這裡,還只能聽
    聽我的推薦,她美妙和銷魂──的音色,您可就得親自到後頭去試試
    了!您知道的,大家都需要有人傾聽心中真正的需要,所以我這種人
    就義不容辭地為您服務了──(突然停住,把手上的長笛丟在沙發
    上,重重地坐在沙發上,低頭不語,一會兒,大笑)我想再也沒有比
    這個更有趣的事了,不是嗎?一個指揮家開的樂器店,生意好的不得
    了,我的天,難怪大家都把指揮棒當柴燒了,即使這樣也沒辦法暖和
    多久,真可笑。(繼續擦拭起沙發,然後擦到一道像是被刀劃開的裂
    痕,停頓,反覆用力擦拭,越來越快)您知道嗎?當她知道我雇了那
    些女孩們來工作時,她嚇得在屋子裡哭叫,把家裡所有的樂譜和樂器
    都砸到地上,拿著刀對著我說我瘋了。(停頓)瘋了?我的妻子說我
    瘋了,怎麼會,我只是換個工作罷了──

(德瑞克頹然地坐在沙發上,聽著唱機裡的音樂,不知不覺閉上眼睛,手慢慢地在空氣中揮動著,後頭突然傳來女孩們的笑聲,德瑞克突然睜開眼睛,趕緊把手放下)

德瑞克:裡頭好了沒,夜晚可是不等人的,我們要隨時準備妥當啊!(走入玻
    璃櫃旁的門,從後頭傳來德瑞克的聲音)好了吧,孩子們!